沈修容看我的目光就是充满歉疚的,由此可见,我的猜测也是正确的。
他瞧着我们说:“你们在说伙话,我先出去了。”
但是,我们发现,只有我跟莫一路两个人的时候,好像也没得太多的话说。
莫一路见我不说话,安慰说:“案子的事情,你真不需要担心的,没有阿修,还有我嘛。
你忘记我也是律师专业的?我曾经有多厉害,你不会不知道的。
虽然我没有正正经经地当过律师,但是,我的专业知识还在的。
我不能亲自上庭做辩护,但是我会在幕后把事情都处理明白的。”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如果这是个普通的案子,我自然不会担心的,但是多了方子卿的干扰,事情就未必那么简单了。
“哦,颖儿她、她也想见你啊,明天,我带她一起过来,好不好?”
我摇头说:“不、不必了,小孩子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突然告诉她,哥哥变成了爸爸,姐姐变成了妈妈,她很难接受吧?
小孩子心性很重要的,你不要好好地引导她,不要给她压力,让她慢慢的接受,不要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我知道的。”
“哦,王玖华怎么样了?颖儿还记得他吗?”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不知道颖儿对她还有没有印象?
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是说不明白啊?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当年王玖华从我们家卖了房子逃走之后,就去韩国整容,用黄太太的身份活着,然后就有了以后的事情。
她说要去整容是因为担心舅舅去找她,她根本就不知道舅舅坐牢的时候。
后来黄先生死了之后,她一无所有,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还带着个孩子,她发现那个孩子跟我有点相像。
然后她就脑洞大开,给我们编制了一个这样的谎言。
即便,当时舅舅在,我们及时做了DNA鉴定,我们也不可能不管那个孩子的。
但是那个时候舅舅在监狱里,而等着他出来的时候,一看到颖儿与我小时候的模样,就直接确定是他的孩子了。
我们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变成这样?
这也算上天对我们家的一点点眷顾吧。
虽然颖儿小时候受了不少罪过,不过好歹身体上没有缺陷。
而性格上,可能是因为她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不记事儿,并没有留下什么沉重的阴影。
在她不足三岁的时候,就被王玖华给领养了,虽然,她不能给她提供太多太好的资源,但是照顾得还算好,紧随着她就回到了我的身边。
接下来的好几年,她都生活在陆家,虽然,我跟莫一路这些年闹来闹去,也给她留下了很多不愉快的记忆。
但是,至少她就在我们的身边,健健康康地成长着。
老天爷给了我们很多灾难,但是,也给了我们希望。
孩子,就是希望。
“颖儿对她没有太大的印象了,但是,她现在坚持不离婚,这让舅舅跟曦儿很是烦恼。”
“他们两个分开了这么多年,离婚还需要征求她的意见吗?再说,当初的事情,她是过错方,告上法庭她就完蛋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年纪太大了,想要找个依靠吧,她以死相逼,看在她抚养了颖儿的份上,舅舅也不能对她不管不顾。
不过,不要紧的,我会好好处理的,舅舅跟曦儿的感情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深。
这一点你要感谢我哦,当初我让曦儿去找你舅舅的,没想到无形之中当了一回红娘。”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我们发现我们之间真的没有话说了,故此,他再说了几句关于案子的事情,就离去了。
因为我还没有正式判刑,所以我暂时是在拘留所里,是临时关押罪犯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关系,总之我一个人在这个铁笼子里。
提供的吃喝都不错,只是,我自己没有心情去顾及这些而已。
“徐南风,出来……”。
锁“咯噔”一声被打开,有个女警喊了一声。
我问道:“什么事儿?”
她毫不客气地说:“让你出来。”
我起身朝外走了出去,问道:“去哪里?”
她将我从背后重重一推说:“少问话。”
她带我去了拘留所正式关押犯人的地方,这里都是一些短期判刑或者是案子还没有完全审理完成暂时关押在这里的女囚。
她们穿着囚服,好些人拥挤在一个小小的铁笼子里,女警呆着我走过,似乎打扰了她们,她们看我的目光都是怪怪的。
女警说:“如果你的官司输了,将后的十年你就会跟她们这些社会败类关在一起,她们有些是****女,有些是杀人犯,毒贩等等……。”
我恐慌极了,我知道,这是方子卿故意派人来吓唬我的,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迫我妥协,但是,我依旧很害怕。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呆不下去,何况是十年呢?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尊严”与“自由”。
监狱可以同时剥削这两样人最想要也最不能丢失的东西。
那群女囚全部都是脏兮兮的,此时,在我的眼中,她们就如同魑魅一样。
我说:“不、不,我没有罪的,我的案子不会输的。”
女警冷笑道说:“输不输,上了庭就知道了,方先生说,你现在妥协还来得及,不然,等着案子审理了,正式判刑,他也无能为力的。”
我坚定道:“你让他死心,我不会妥协的,我没有做过,也不会被他冤枉的。”
女警看见我坚定的神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带着我往前走而已。
她带着我走进了一间房,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把椅子,椅子前面是一把镜子,我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们照规矩办事的。”
说着就出去了,等着一会儿进来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轻声对我说:“徐小姐,不要紧张,请坐……”。
“做什么?”
女警让我坐在椅子上,面朝镜子,我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照过镜子了。
浓妆艳抹之下,我依旧青春灿烂,洗净铅华之时,才知道,我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在日益衰老。
那惨白蜡黄的脸,呆滞木讷的眼神,我自己都不相信,镜子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在镜子里我看见那个人从他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布出来,然后是一把剪刀,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很害怕。
“你们要干什么?”
女警冷冰冰地说:“按着惯例,剪头发……。”
“什么惯例?我都没有受审,还没有人说我有罪,还没有判刑,为什么要剪我的头发?”
“你头发太长,我们帮你剪短是为了防止你自杀。”
我喊道:“不、不,不是这样的,你们被人收买了,你们是故意来为难我的,我不要剪头发,你们不能碰我,否则我请律师告你们,告你们。”
我想要逃走,但是我根本就走不出去,女警紧紧地拽着我,我就感觉剪子“咔嚓”一声,掺合得一些白发的长发稀里哗啦地就掉了下来。
我用力地挣脱她们,再一抬头,镜子里那个披头发散的女人丑陋又恐怖,我一下子被吓坏了。
我反抗,可是,我越反抗,他们就越是剪得厉害。
我喊道:“不要剪我的头发,求求你们不要剪我的头发。”
“方先生说,只要你肯点头,什么都好说,如若不然,这仅此是个开始。”
我不信道:“不、不会的,子卿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现在妥协已经晚了,即便要见,你的头发也保不住了。”
其实剪头发并没得什么的,我又不是古代人,对头发有着特殊的情怀与坚守。
但是,被人强迫着剪头发,这种体验,似乎跟被人强奸没得太大的区别,都是一种让人感觉到屈辱的事情。
几剪子过后,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抢到那个理发师手中的剪刀的,我威胁道:“不要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
“徐小姐,你冷静点,如果你现在出现伤人事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对你的官司非常不利,听我的,放下剪刀,我们不剪你的头发了。”
我如同一个被人压迫很久的人,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而反抗。
此时,听见他们的话,我一下子好像舒心了,我的诉求变得非常的低,这明明是我在维护自己作为公民的权益,但是,此时却成为了我乞怜之后的成果。
我无法描述我内心的恐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拿着剪刀,似乎整个人都要精神崩溃了。
突然,我只感觉握着剪刀的手一下子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方子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想杀人是吧,好哇,正愁没有办法让你在这里呆到死,来,把剪刀刺到我的身体里,这样,你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他用力地抓着我的手朝他的胸膛刺去,我精神恍惚地说:“不、不、我不能这样,不能,我不能……”。
我想要放开剪刀,但是,我似乎已经放不下了。
此时,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那个顶着一头被人胡乱剪短的头发,跟男人的一样短,我感觉自己的脸型都变了。
我感觉镜子里的是一个陌生人,不是我,可是,不管我怎样做,镜子的人都跟我一样。
我摸脸,她也摸脸,我抓头发,她也抓头发,我流泪,她也流泪。
我从镜子里看到了恐慌,看到了畏惧,甚至看到了绝望与破灭。
我惨叫了一声,抱着头如老鼠一样地到处乱窜,我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我一头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