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我问颖儿，他的目光明显地在避开我，我只觉得心慌了一下。
他苦涩地笑了一声说：“颖儿，没事的，只是受了伤，在看重病房里，我们都见不到，你不要着急，我们听医生的，医生是专业的。”
“真的？”我不信。
他点了点头，我又问道：“舅舅呢？陈曦呢？王玖华呢？毓儿呢？还有我们邀请的宾客，有多少人出事儿了？”
莫一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放心，他们都没事儿。”
“真的吗？不要骗我？你要骗了我，将后这个谎话你怎么给我圆回来？谁出事了？”
我迫切知道信息的目光就好像尖锐的刀剑一样逼着他躲闪不及。
他说：“毓儿没事儿，只是动了胎气，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孩子也没事……陈曦也没事，只是手臂伤了一下，没得大碍的……舅舅、舅舅现在在看重病房里，医生说烧伤比较厉害，要住很长时间的院，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据说，舅舅是为了救一个被大火吞噬的孩子，他奋不顾身地冲入了火海，然后，浑身都带着火焰从火里跑了出来，全身50％的烧伤面积。
我眼巴巴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说了。
我知道了，我的颖儿死了，王玖华也死了。
据说，找到她们两个时候，王玖华还紧紧地把颖儿抱在怀里，王玖华是被重物压死的，我的颖儿是窒息而死的。
但是，他们都不敢告诉我，他们怕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件事情是事发一周之后，警察局通知家属领取遗体安葬的时刻，我才知道的。
我不记得那一刻，我到底有多痛苦，我只是感觉我整个人都在飘，双腿就好像踩着棉花一样。
颖儿整个人就好像缩小了一号，脸上身上没得半点血色，干巴巴的，我都怀疑这不是她，但是，那五官又那么的相似？
我嗷嗷着，却哭不出声音来，我的嗓子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了，我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我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我自己？
可是，方子卿说得没错，不管结果是怎样的，我只能是接受，我不能拒绝接受。
我只能对自己说，我原本误以为我的女儿一出生就死了，后来，王玖华说她是我的表妹将我送到了身边，让我们相处了几年，已经是上天对我眷顾了。
我只能对自己说，她不是被大火烧死的，也不是被重物压死的，她是窒息死的，她在临死之前没有承受痛苦，比起其他遇难者，她已经很幸运了。
我只能对自己说，她那么喜欢她的楚哥哥，她到了那边有乔楚陪着她，她一定很高兴，乔楚会替我照顾她。
但是，这些话，我自己也不信，我只知道，我的女儿没有了，我的颖儿成为了那场火灾162名遇难者的一名？
我的泪好像流干了，我的心好似也空虚了。
整个世界对我而言，似乎都没有意义了，我觉得自己的命真的很苦。
我的亲人、我在意的人，为什么要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我？去偏偏让我这么痛苦的活着？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大恶事儿，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是不是梁黛青？或者是姓金的一家？
我太能够明白梁黛青那时的心情了，我太知道她对陆天宇的感情了？
我那天是不是该拦着她跟莫一路见面，如果莫一路不亲口告诉她，她爱的陆天宇已经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跳楼自杀了？
或者是明馨？以及她跟方子卿的孩子，那个只活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七七？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了断地退出了那段感情，我是不是该告诉方子卿，一个男人必须对他的女人与孩子负责，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有孩子了？
我当时，为什么能够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方子卿说“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孩子”这话？
我甚至还在想，如果，我从小抚养七七，她一定会跟我亲的，我怎么没想到我这是在间接地逼迫明馨与七七骨肉分离？
我当时，为什么不站在明馨的角度多想想，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该在多么绝望的时刻，才会抱着自己不足两月的孩子，从那个楼上纵身一跃，用死来逃避痛苦？
我想，这一定是我的报应？
正因为我的身上有着这些罪恶，故此，上天才让我来感受一下这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痛苦？
我的脑海里似乎还一直都萦绕着颖儿的声音，她喊我说：“妈妈，救我，妈妈，快救我，我害怕……”。
即便警察局已经抓到了真凶，但是，外界却一直都误以为是我们的“烟花会”导致了火灾。
加上，当然我们邀请来的宾客也有人死亡，有人重伤，陆家门口****都有人闹事，陆氏集团也成为一团乱。
我每一日都精神恍惚的，苏娘整日里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我抬一下手，就会有人担心我是要去拿刀自杀，我喝一口水，也会担心我是不是吞了毒。
但是，我比他们都要冷静与镇定，我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悲伤？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脆弱。
莫一路说：“南风，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这是我们的命，我们跟颖儿无缘，她刚刚存在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她，她刚刚出生，妈妈也离开了她，她太小，不知道什么是怨什么是恨？可是老天爷是知道的，所以，颖儿被老天爷也收回去了。
但是，至少她在离开的时候，知道我是她的爸爸，知道你是她的妈妈，知道我们两个从未抛弃过她，都是造化弄人，都是天降大祸，是我们无法预计的天灾，是我们不能抵挡的横祸。”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有孩子？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天灾还是**？
若说是天灾，那为什么有人恶意纵火？若说是**？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好端端地让我女儿的生日变成了忌日？
她站在那个吊灯下，惊慌失措之中，喊的是“妈妈救我”，可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为什么扑过去的人是王玖华？如果这真的是我的报应，那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扑过去，让我抱着她一起去死呢？
还是说，老天爷就是要让我承受这样的“丧女”之痛？
我以为我会吃不下，睡不着，但是，恰恰相反，我吃得下，也睡得着。
我每天都分不清楚梦境与真实，我偶尔还觉得颖儿还活着？
我给她洗澡，我给她穿衣服，给她讲故事，教她拼音，教她读诗词，教她握笔写字。
我抱着她睡觉，总是不厌其烦地把她躺在床中间的小身体搬到床头去，总是，把她睡着时蜷着的腿给拉直，总是把她踹开的被子给她盖上。
我陪着她一起做游戏，我带着她去游乐场玩，好多好多的画面，存在的，不存在的，发生过的，没有发生过的。
总之，关于颖儿的一切，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一幕连着一幕地在我脑海里走马观花。
我想起第一次在BBC大楼上看见她的样子，那是寒风瑟瑟的时刻，她的小脸儿冻得红红的，那小委屈的表情，那双充满畏惧的眼睛。
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刻，那小小的身板，真是太小了。
那时候，她还不会说话，那时候，她生气的时候，会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兽，发出那样“呼呼”的声音，咬牙切齿的。
后面，她越长越大，越来越聪明，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可爱。
她是我的希望，是我坚强的希望，现在，我的希望破灭了，我好似坚持不下去了。
苏娘问道：“少奶奶，肚子饿不饿呢？”
我摇头说：“苏娘，我又不是小孩子，饿不饿，我自己知道的，别这么看着我。”
苏娘欣喜说：“难为你现在说句话了，少奶奶，看开些吧！不管怎样，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这人生在世啊，十之**是不如意的，比起平常人家，我们陆家富贵满堂，锦衣玉食，出门是香车，进门是楼房，真的是比常人多了不少福气呢！
你瞧我，一生命途多舛，无儿无女，我从前伴着夫人，后来伴着少爷，可是，我的夫人、少爷都不在了，我这不也是看着跟我孩子一样的天涯小姐、天琦少爷离开吗？
他们不是我的骨肉，可是，对于无儿无女而言，那不就是自己的孩子吗？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这一生过完了，自然也就没得什么痛与疼了，这世上的药多着，可没得治心伤的药，只能看开些。”
我微微笑说：“是，我要看开些。”
陆氏的事儿多得不行，莫一路也不能时时刻刻地在家陪着我，何况，我们看着彼此，只会更加想起颖儿的死来？
彼此更添伤悲，还是远远离着的好，他怪自己没有保护好颖儿，我也怪自己竟然放开了颖儿的手。
我要是不放开她，她怎么样都不会出事的，即便出事了我们也是在一起的。
我说：“苏娘，帮我取件大衣来，我想出去走走。”
苏娘说：“外面下雪呢，这是要去哪里走走啊？”
我这才瞧见窗外在下雪，不经意见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我说：“怎么就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苏娘纠正说：“这已经不是初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
我迷糊地说：“是么？那今年的雪真是多啊？而且还很大，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吧。”
“可不是，雪比往年来得早，也比往年的大，可能是为了压住火吧。”
我默默地念着：“可能是为了压住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