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幼微方一出了千里归云轩,就见尹管家跌跌撞撞奔来,因为跑得及,脑袋上的帽子都歪了,“夫人!夫人!”
“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尹正气喘吁吁,“出事了!”
“又有什么事?”
尹正附耳道:“城外军机营送来的消息,有人在凛州附近的山中看到了黄莺叫,讯号一路传了下来,已经有几个时辰了。”
黄莺叫!龙幼微脑中轰地一下!
按照凤于归回京的日程来算,他昨日就已过了凛州,却并未再向前行进,如今又放出黄莺叫,那么,他一定是出事了!
“备马!”她甚至无暇更衣,就穿着一袭绛紫色的高门贵妇衣裙,直接冲了出去。
“夫人!那府中……”尹正一路追到马下。
“看好姮儿,让她千万不得再惹事,我去去就回。至于静初和若素的事……”龙幼微已经无暇顾及这么多事,暗城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此刻无论派谁贸然前去救人,都是徒劳,只会增加伤亡,她狠狠心道:“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是!夫人万万小心啊!”尹正对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黄莺叫,是南渊新年时孩童们喜欢玩的一种烟火,而凤家军后来对这种烟火进行了改良,去了烟火中模仿黄莺的叫声,却增加了冲天而起的高度,让哨兵在白日间,就能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看见,从而成了一种紧急联络讯号的工具。
当一个地方有黄莺叫放出,必是有凤家军的人出了大事,需要同袍的紧急求援,而下一处必定放出烟火予以回应,同时通知下一处据点。
如此一来,这黄莺叫就起到了类似狼烟的传讯作用,能以极快的速度,能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出去。
凤于归身为凤家军主帅,在距离皇都只有三天路程地方放出黄莺叫。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而且已经命悬一线!
——
千里归云轩中,甚是安静,只有清风吹动水晶帘,发出稀疏地叮叮声。
阮君庭悄然进了屋,刚好撞见诗听从里面出来,她见了他,立刻两手将腰一叉,瞪着杏核眼,压低嗓子龇牙咧嘴,“这里是小姐的闺房,你来干嘛?谁让你来的?小姐已经睡了,没空哄你玩!出去!出去!”
她家小姐就跟他出去了一天,结果就剩了半条命回来,她还没跟他算账呢!
阮君庭难得地在她面前有个笑模样,“诗听姑娘,门口有人找。”
“啊?找我?谁呀!”诗听就真的信了,绕过阮君庭,开门去看,结果一头撞上夏焚风的胸口。
咚!
夏焚风二话没说,就是一掌,将人敲晕,抬脚将软绵绵跌倒下去的人半空接住,之后扔在地上。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骼咯嘣咯嘣响,“王爷,您把女人敲晕这一招,果然所向无敌,百试百灵!”
说完,抱着肩膀,两脚开立,杵在门口扮门神,王爷跟心上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任何人不准打扰!
屋内,凤乘鸾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很伤,正抱着被子昏沉睡着,柔弱地像个孩子,哪里还有之前一招kei了别人天灵盖的霸气。
阮君庭在床边坐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之后又细细看她的眉眼。
那张脸,不施粉黛,人虽还未长开,却已有了藏都藏不住的美丽。
美人,曾经在他眼前过了无数,却从无一人,让他有心多看一眼。
一个从坟墓一般的冷宫深处,踏过尸山血海而来,从所有人的脚下,靠铁血刀锋攀上权力顶峰的人,从来不会贪恋任何美色和温情。
可是他现在却开始好奇,那个让这花痴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谁?
他越来越不喜欢“蓝染”这两个字,却越来越心生一种莫名羡慕的错觉。
“嗯,蓝染……!”凤乘鸾似是又做了噩梦,小声哼唧,皱紧了眉头。
相处的这一个月中,两人几乎夜夜共处一室,她也几乎夜夜如此。
“我在。”阮君庭早就习惯了,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
她听见他的声音,很快安静了下来,眉心渐渐舒展,原本蜷缩着的身子也慢慢放松,重新在被子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安然入睡。
这时,外面响起夏焚风小声说话声,“我靠,你怎么来了?殿下在里面忙着呢。”
接着,是秋雨影的声音,“军情紧急,你再拦着我,误了大事,摘了你的红毛脑袋也赔不起!”
夏焚风郁闷,为什么今天的每一个人都拿他的红毛说事儿!
阮君庭轻轻替凤乘鸾掖了掖被子,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什么事?”
“秋雨影,叩见王驾!”秋雨影咣地跪下了。
他这么郑重,就是一定有要事。
“平身,起来说话。”
“王爷,属下是专程来请王爷即刻启程返回北辰的。”
阮君庭负手而立,“可是修宜策又有异动?”
“几日前,天策军的兵马夜间暗暗调拨集结在守关山脚下,兵分几路进驻守关山,如今我方守军已远超三万人,属下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生怕遣了旁人会有错漏,便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来向王爷禀报此事。王爷,这件事,若是被南渊知道了,只怕……”
“本王攻了十年未破的守关山,就凭他,也想一力拿下?”阮君庭不自觉地回望了一眼凤乘鸾的闺房。
夏焚风不忿,“哼!先帝有谕,谁打下了南渊,南渊王的宝座,就是谁的!这么一大块肥肉,有咱们王爷在这里,岂能轮到他!”
秋雨影接着道:“王爷,现在和谈的盟约已被修宜策合盘推翻,方才属下来的时候,又在途中无意中发现凤家军的黄莺叫,想必是凤于归出了事。他若是已经掌控不了南渊的局势,只怕这边的情况一定会发生巨变。如今您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怕是有人南北呼应,意图不轨,属下劝您安全起见,还是早日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凤于归放了黄莺叫?”阮君庭看向夏焚风。
夏焚风啧了一声,“按说山魈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兴许是真的出了事?”
“凤于归若是出了事,那景元礼必无幸免,看来,那幕后之人未能在守关山借本王之手灭了凤家军,此时已经等不及了!”
秋雨影道:“王爷,此事不肖一时三刻就会传入南渊朝中,属下已经布置好一路接应的人手,可确保您北归一路安全无虞。请您即刻启程,迟恐生变!”
阮君庭没有回答。
他静立不动,眼帘微垂,默不作声,眉头微微拧起。
秋雨影想要再催,却被夏焚风戳了一下,顺势向屋里丢了个眼色:王爷是放不下屋里的那个。
秋雨影不敢吭声,低头对夏焚风皱眉瞪眼:这才几日,怎么王爷就被个女子给绊住了!
夏焚风也低头挤眼睛:我怎么知道!大概初恋都这样!
秋雨影后槽牙一错:要不,抢了一起带走!
夏焚风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身形刚要动,就见阮君庭一言不发,从两人之间穿过,再从躺在地上的诗听身上迈过,直接大步出了千里归云。
这回轮到秋雨影犹豫了,“王爷,那屋里的,您真的舍得?”
夏焚风也从诗听身上迈过去,“王爷,要不咱们帮您抢了?”
阮君庭不答,自顾自离开,周身气息沉沉,背影渐深。
有些人,舍不得,也要舍得。
有些事,放不下,也要放下。
……
等三个人都彻底离开了,凤乘鸾闺房门口,躺在地上的诗听才唰地睁开眼,一骨碌爬起来,朝自己的胸口一阵拍!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这蓝染就是北辰靖王阮君庭!
北辰的杀人魔王一直埋伏在他们凤家!
她刚刚都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她这阵子又都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她居然还曾经想用小榔头敲死他!
而她居然到现在还活着!
不行!得赶紧告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