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诀别金陵(1 / 1)

烈焰在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彻底的散尽了,昔日富丽堂皇,充盈着食客们欢声笑语的涂宴楼,化作了残垣断壁,烧断的梁柱歪七扭八的躺在黄土之上,余烬灰尘掩盖了大部分的残垣断壁,好似一个小山包似的,那是涂宴楼的坟墓。

栖善堂主带头的游行队伍一直在涂宴楼的旁边,是他们将手中的火把朝着涂宴楼丢了过去,他们的脸上却好像还不够解恨似的带着遗憾,栖善堂主举起手来,朝着化作一团灰烬的涂宴楼指去,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信徒们便举着铲子跑去,他们搬开烧断的梁柱,用铲子挖开眼前的灰烬,这是个偌大的工程,涂宴楼曾经那般辉煌,好似跟南京城的一处标志似的,可是却不复存在了。

“堂主,您过来看看吧!”

挖开了灰烬的信徒扔掉了手中的铁铲,他迟缓的退了几步,指着从灰烬里挖出的东西来,栖善堂主闻声走上前去,朝着那信徒挖出的东西上啐了口口水,那是一具烧焦的尸体,即便如此栖善堂主也从身形上看得出,这一具化作焦炭的尸体是屠佛,他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涂宴楼垮作尘埃,也没压垮了他。

“接着挖!一定要挖出狼顾灾星的尸体来!”栖善堂主转身高呼,剩下的信徒们也好似发了疯似的,不管手中有没有工具,也跑上来徒手搬开残垣断壁,挖开了灰烬,一定要找到虞小楼的尸体。

栖善堂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虞小楼没死。

他转过身看着身边的刘碧晨,眸子里藏着凶光和恐惧,虞小楼没死,怎么会放过他。刘碧晨都看在眼里,却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虞小楼没死!找到他把他杀了!”栖善堂主咬牙切齿的冲着刘碧晨低语,刘碧晨的眼睛稍稍的向上瞟了他一眼。

“我和虞小楼互不相欠了。”刘碧晨扔下这句话,扭过身扬长而去,只剩下气的直跺脚的栖善堂主,却不好发作。

刘碧晨始终是红手绢的门主,他栖善堂主吹破了天,也不过是在南京城有些势力的一个老板罢了,外八行是他开罪不起的。栖善堂主终于明白金不涣对《点将歌》的趋之若鹜是为何了,如果仅仅有了红手绢一门的协助,就轻而易举的把涂宴楼,把虞小楼毁灭,驱动整个外八行的威力,栖善堂主无法再想象。

“快找!”栖善堂主紧接着大吼一声,那些信徒便更卖力的挖开灰烬,即便挖不出虞小楼的尸体,他要希望能够挖出那本《点将歌》来,他要控制红手绢,他得到刘碧晨。

涂宴楼化作了平地,甚至连屠佛的尸骸都在大批信徒不断的挖掘下,被砸成了碎片,挫骨扬灰,好似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热,谁心里不明白呢,即便虞小楼是狼顾灾星,可是屠佛不是,涂宴楼不是。

可当他们可以以保南京的名头,肆无忌惮作恶的时候,他们便更加对栖善堂主忠心不二,这个道理虞小楼想了很久才明白,这个世上善人少之又少,而十有**的人不过是没有作恶的资本罢了,当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时候,往往比恶徒更加的恶,更加的可怕。

虞小楼一直躲藏在周浔的家里,躺在床上没说过一句话,好像活死人一般的一动不动,他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眸子通红却哭也哭不出来,丢了魂儿一般的,好像连大气也不喘一下,周浔就守在门口,蹲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叹气,昨夜的那一幕幕就好像清晰可见,从涂宴楼一路逃出来之后,虞小楼直奔着吴家就去了,想到吴家门前的一幕幕,周浔不由得又重叹了一口气。

“吴老板!吴老板!”虞小楼带着哭腔嘶吼着,一个劲儿的拍着门,却又怕被人看着了,他跪在门前,若是这南京城里还有一个人能帮他,那就是屠佛的至交吴崇了。

开门的是吴家的老管家,老管家一直是一身土褐色的布衣,往日里见着虞小楼都是笑呵呵的,可是今儿虽然给虞小楼打开了门,却是一副冷眼相待,连句话也也没说,只讲大门打开了一人之宽,然后便朝着里面去了。

虞小楼自知如今他已经是众矢之的,他踉踉跄跄的进了门,周浔跟在他的身后想要扶着虞小楼,可是怎么也赶不上,虞小楼一路奔着后院就去了,照常虞小楼进了门,就有人通报吴晴去了,虞小楼想着就算他要逃,可也要见见吴晴才能逃。

就在这通向厢房后院的小圆门,虞小楼便被拦住了去路,吴崇站在门前,身边是十几个带着棍棒的家丁,一排人将小圆门是堵了个水泄不通,虞小楼停下了步子,他不解的看着吴崇,吴崇的脸上是愤怒和厌恶交织的神情,他看的一清二楚,吴崇的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正对着虞小楼。

“吴老板?”

“虞小楼,你毁了涂宴楼,你害死了屠佛,南京城容不得你,我吴家怎么容得了你?你要是走,我权当没看到你,你要是还想硬闯,别怪我我不客气。”

吴崇的话一出口,虞小楼连退了两步,身子险些要跌倒似的,周浔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身子,虞小楼才站稳了,可他暗道双腿却仍是打着抖。

“我就想...见见晴儿...”虞小楼哽咽着说道,可是吴崇却丝毫未动。

“你不配见她!你本来是好好的少掌柜,不出明年你就能迎娶晴儿,可是你却自己弄到这副地步,你完了,晴儿连眼睛都要哭瞎了,她刚刚平复下来,你配见她吗?虞小楼,快滚吧!”

吴崇说这话的时候,不必虞小楼痛心的少,吴晴是他的宝贝女儿,他从来都是捧在手掌心,哪里让她受过一点苦,可是吴晴却因为虞小楼,哭成了泪人儿,她知道虞小楼要完了,南京城容不下他了,他即便是不死,吴晴也再难见到他。

“晴儿你出来啊!我就见你一面还不成啊!”虞小楼拔腿冲上前去,却被几个家丁联手擒住,死死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就见一面,就一面!”虞小楼在地上扭曲着、哭嚎着,吴崇看着他又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吴崇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心里一清二楚,可是他还是不能帮虞小楼,栖善堂的信徒都疯了,他们亲眼见着了所谓的显灵神迹,他们早就成了栖善堂主狂热的信徒,为了产出所谓的狼顾灾星,他们放火烧涂宴楼,杀人放火,这些都是往日里的老百姓啊。

就连屠佛都身死命陨,他不能留着虞小楼,他要保全吴家不说,退一万步,他要保住自己的女儿,若是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他的女儿吴晴还和虞小楼牵连在一起,他们会怎么对吴晴,吴崇连想也不敢想。

虞小楼是无辜的,可是他注定成为败家,注定成为一个谁也护不住的炸弹,吴崇看着地上涕泗横流的虞小楼,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索性不看了。

“吴老板!!”虞小楼大喊着,可是吴崇仍旧像是没听到似的。

“吴崇!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她!她的命是我救的...我救的...”虞小楼哭哑了嗓子,趴在地上,哀求这吴崇。

吴崇皱着眉,索性背过身去,他低下头,多希望自己听不见虞小楼所说的话,吴晴的性命是他救回来,是他三年来一日不差的用自己的精血做出来的药膳救回来的,吴崇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忘恩负义的事儿,可是他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这吴家上下,到处都是眼睛,谁看着他虞小楼和吴晴还有联系,说出去都是毁了吴晴。

莫说忘恩负义,就是罪大恶极,为了保护吴晴,吴崇也没二话的会做。

“虞小楼!我今天没杀你,就是仁至义尽!给我扔出去!”吴崇说罢,挥袖手一摆,转身朝着厢房走去。

虞小楼被一干家丁举起,他哭号嘶吼着看着吴崇的背影,厢房里的吴晴怎会听不见虞小楼的嚎叫,她也想迈步出去,可她也明白,她可以和虞小楼就此相依为命,出逃南京,可她怎么丢下她爹,丢下吴家上上下下。

吴晴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多希望听不见虞小楼的嚎叫,她把埋进了双臂之间,身子蜷缩起来,直到最后,她真的听不见虞小楼的嚎叫了,眼泪又顺着脸颊滑下来,却没发出一丝丝的哭声,只听得闺房里幽幽的一声...

“小楼...”

虞小楼被家丁们丢在漆黑的街上,砸在了青石板铺成的路上,眼泪和青石板间的泥土混合散发着痛楚和哀苦的味道,即便是周浔,也嗅到了这股气息,他想上去扶起虞小楼却又觉得不是个时候。

虞小楼瘫在地上,缓缓的爬起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跪在的吴家的门前,大门紧闭着,他恍如隔世般的盯着门,想要伸手去拍,可是觉着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周浔扶起虞小楼,他隔着这么远还能听着涂宴楼附近那里震天的吼声,他听得便觉得胆寒,只觉得此地不能就留,扶起了虞小楼,便朝着他家走去。

周浔把虞小楼藏到了自家家中,安置好了天也亮了,虞小楼一直躺在床上,周浔总看着也不少个办法,这一出门,才得知了涂宴楼已经被夷为了平地的消息。周浔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一路偷偷摸摸的回家,生怕被人看出来他是涂宴楼的伙计,还琢磨着怎么跟少掌柜的开口说这事呢,虞小楼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若是再告诉他,屠佛老爷死了,涂宴楼变成了废墟,说不定他当场就疯了。

可是等周浔打开门的时候,虞小楼却坐在了床边,神情虽然看着苍白了不少,一对眸子里却又有了神,他身子坐的笔挺,盯着周浔,周浔却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刚才还跟个活死人似的,现在却来了精神呢。

“周浔,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和我出逃?”虞小楼的问题来的突然,周浔只是愣着点点头,却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少掌柜,你这是?”

“周浔,你留在南京吧。”

“少掌柜你...”周浔又纳闷了,不知道虞小楼到底再想什么。

“你老娘总归要你照顾,我这儿有钱,拿着去做些小生意。”虞小楼从怀里掏出一包大洋来,丢给了周浔,周浔接过,沉甸甸的,他捧着大洋望着虞小楼。

虞小楼站起了身子,他到底想明白了吗,答案自然是没有,虞小楼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但事已至此,他料到了栖善堂主很快就会发现他没死,到那时候南京城就是他的困牢,他就插翅难逃了。

周浔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虞小楼从他买回来的吃食里,捡了根油条塞在嘴里,然后大步走去,周浔看着虞小楼的背影,突然往地上一跪,喊了一声虞小楼。

“少掌柜,我在南京城等您回来!”

“好啊...”虞小楼轻轻回应,推开了周浔家的门,拐了个弯,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周浔望着那个身影,皱了皱眉,他当真希望虞小楼还能回南京城,心里却一点儿底也没有。

虞小楼就这般失魂落魄的从大街上走过,倒也巧了,栖善堂主带着一大帮子信徒在南京城的另一边找着虞小楼,而虞小楼在城里的这一边儿大步流星的走着,却没人发现。虞小楼路边水井低头一看,倒明白了,此刻的他脸上都是烟熏火燎留下的灰烬,头发也散乱了,两个眼睛通红通红的肿胀着,衣服也破了,没破的地方也全是些伤疤,虞小楼看着此刻的自己无奈的苦笑了,此刻他像个叫花子似的,难怪别人认不出他来。

天大地大,就连南京城都有这么些个城门,通着不同的地儿,他虞小楼,往哪儿逃啊?这么想着,脚底下只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走着,眼看着天色就黑了下来,虞小楼抬起头,也望见了城门洞。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即便被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他想逃始终是能逃走的,可是此刻的他却没那份心思,他觉得自己累极了,好像用四年的时间做了一个美梦,现在梦醒了,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痞子,只是梦醒的时分,身心俱疲罢了。

虞小楼离着城门洞越走越近,他的神情早就变得恍恍惚惚,只是隐约觉着城门洞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守城的城防军,穿着一件大衣,脸上带着半脸面具,正和门口的城防军有说有笑。虞小楼眯起眼睛,他捏紧了拳头,那城门口站着的正是栖善堂主

栖善堂主打老远就看见了虞小楼,他转过身子,看着越靠越近的虞小楼,得意的冲着他吼了一声。

“虞掌柜!想去哪啊!”栖善堂主此言一出,原本还只是略微有些怀疑的城防军立马举起枪来对着虞小楼,他们握着枪的手指发抖,虞小楼甚至可以听见枪杆摇晃的动静。

虞小楼也不管那些个城防军,走到了离栖善堂主只有一人之隔的地方停下了步子,他强忍着想要动手的冲动,死死的盯着栖善堂主。可是栖善堂主却希望虞小楼动手,虞小楼一动手,城防军就立马击毙他。

“你知道吗,屠佛都烧焦了,是我亲手把他的尸体敲碎了,挫骨扬灰,最后风一吹,都找不着了。”栖善堂主阴毒的说着,他看的出虞小楼就要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他的拳头都捏的发红。

“动手啊!虞小楼!”栖善堂主大喊,可是很快他的脸色也变了。

栖善堂主觉得脑后勺一阵冰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戳着他的后脑勺,他想转过头,却被喝住,他知道那是枪,握着枪的人,正是李宗武。

“虞少掌柜的是狼顾灾星,栖善堂主还是离他远些好,免得也遭了倒霉,脑后勺中了子弹。”李宗武的声音传入栖善堂主的耳朵里,栖善堂主的脸色变得阴沉,动也不敢在动一下,他知道李宗武会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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