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心是个很乐观的人,虽说他很渴望能像书中的传奇一样能飞天遁地,但如果真的不能修行,他也不会过分沮丧。他想做个读书人,或许他的内心一直是个读书人。夜色悄悄降临,他静躺在床上,枕着双手,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从调皮捣蛋到读书诵经,这一切表面上是那么的自然,可是他总是觉得这是内心对弱小身体的掩盖,是一种表面的不在意。
想着想着,他便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很香。这么多年来,终于有新的事物能让他沉静的心泛起波澜。
接下来的几日,他过得很安静,甚至主动提笔在抄《定安经》。他并不是不想在屋内修行,而是那书中包括七星纳灵图的所有内容便消失了,师兄说那些线条会自己“长”出来,只需慢慢等待。虽说那些勾勒星图的线条很神奇,但其成长过程也真是挺慢,就像一条条缓慢成长的蚕宝宝。
今日是黄道吉日,宜婚嫁,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天玑界西北角的这个慈林小镇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沁水似乎也在昭示着自己的愉悦,流速似比往日快上三分。在这个边陲小镇,姑娘出嫁是件大事,家里本该喜气洋洋,但张小康自从和承心商定好计策,便和父亲闹翻了,今日更是早早地出了门,不见踪影。
由于是娶妾,这规格礼数自然是落了一等,正门并未打开,侧门里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林大户今天也是出奇地大方,凡是来贺喜的随礼不分大小,只重心意,来的人都能来府中共享喜宴。
从凌晨开始,府上就开始吹吹打打,张灯结彩的场面不无昭示着男方家庭的财力和对这场婚姻的重视。同时,这也从侧面说明,林家公子林瑞对张小姐是真心相爱,似乎并不像流传那样是欺男霸女。来往的人们都面带着笑脸,不仅因为今天沾光能得到免费的美味,还因为林大户曾放出豪言,今晚只要讲过吉利话的人都能拿到一个利市钱。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妇女今儿个也打扮的漂漂亮亮,摆弄着风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手里拿着瓜子,嘴巴一边磕一边也不落下说话。
“我和你们说,那张小姐是八辈子修的福气,虽然是嫁给人家当小妾,但你看人家娶妾这排场,比一般人家娶妻都不知道好多少倍!”一个年过半百的婆婆拉着一帮前来帮衬的小媳妇说道。
“可不是吗!前段日子,后村王喜宝取媳妇,那排场和这差远了!根本不能比。”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附和道。
“只怪我家老杨没这个本事,当初说也是要风风光光把我娶进门的,可是呢?到了摆喜酒那天,我才知道他所说的风光连林大户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一个妇人听了,连倒苦水。
“阿弥陀佛,若让我能投胎一次,只求佛祖也能让我这样风光一回,哪怕让我现在死了也愿意啊!”一个笃信佛门的女子说道。
“你们可知那张小姐是否是心甘情愿嫁过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样一句煞风景的话,而且声音显得有些稚嫩。
众女人转脸过去,是个面生的小孩,穿着非常普通,可是面生中又带着些许熟悉,特别那说话的声音。有个常去定安寺上佛烧香的女人认了出来,原来是承心小师傅。但是今天承心并未穿着袈裟,而是换成了一件普通的农家小伙的衣服,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顶帽子,遮住他的小光头。中等的个子配上这等打扮,站在人群之中甚为普通。
“我说承心小师傅,你今天不在庙里陪你师傅念经,来这里作甚?还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小心让林大户听见。如果你今天是想来吃饭的,那就快把刚刚说的话给忘,还能吃上一顿素斋。”那个信佛的女人说道。众人觉得她说的有理,分分表示附和。
“就是,这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愿不愿意,只有配不配。再退一万步说,只要是个女的,谁会不乐意嫁给张大户家做媳妇儿啊!那可是瞬间从奴才变成了主人。你们说是不是?只是我们已是残花败柳,那新郎官看不上,不然,我等也愿意攀上这棵大树啊!”这是最先的那个婆婆说的,话虽有些粗俗,但却也有几分道理。
在慈林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不易,普通女子嫁给丈夫,自希望是终生的依靠。可是男人每次出去采矿石,她们嘴里虽然不说,但每个留在家中的女人都是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家里传来噩耗说自己男人留在山里。在这样日子的折磨下,女人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有像林家那么有钱。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为生计担心。
承心也明白此中无奈心酸之处,这慈林小镇虽说是个世外桃源,民风还是淳朴,人们都向往和平安逸的生活,哪怕是生活条件再艰苦点,但他们只要仍能自给自足,就会选择接受而不是不会去想到外面世界闯闯,或是对这现状发出自己不屈的抗争。
生活早已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一念到此,他也明白多说无益,便独自走开。妇女们们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既能有免费的吃食,又能聚在一起聊着感兴趣的话题。
他和张小康约定,白天在这林府中多绕几圈,熟悉地形,他对这府中情况已了解了七七八八,这府中占地极大,依山而建,北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东西两侧是田野,南面靠路,不远处便是集市。承心摸清地貌,便去偏厅和张小康相会,心里却也忐忑,这么大的地,也不知那没头脑的家伙有没寻到他姐姐的洞房。
偏厅之中,有几个仆人在招待各位宾客。张小康今天虽是大舅子,但娶妾不拜天地,加上他和他爹最近闹得僵,也就没人强迫他来此。一想到要靠牺牲她姐姐的幸福来成全他父亲的利益,他就觉得分为窝囊。此时,他独自一人摆着一副臭脸躲在角落里喝着闷茶,偏厅接待的都是一些普通人,而他又多年不曾回家,此时倒也落得个清净。
承心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去角落商量。
“你姐姐找到了吗?”承心问道。
“找是找到了,可是门口有人守着,我进不去。但是我听边上的丫鬟说我姐从早上一直哭到现在,中间晕了几次。”说到这里,张小康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一刻也不想再等。
“别急,等到天黑。”承心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
林大户家就是有钱!有钱能做很多事情,有钱能把不能变成能,不愿意变成愿意,能改变人们的看法,能改变人们的嘴。在这等边陲小镇,有钱真好!第一次,承心想产生了一种想走出大山的想法,他不想一辈子当一个和尚,纵然不能修行,他也想做一个有钱人。
在痛苦和焦虑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但在憧憬和兴奋之中,时间过得比平时快很多。这一个下午,张小康和承心就这样在相同的地点感受了不同时间的流速,张小康想快速等到天黑好营救姐姐,承心想早点长大,去外面闯一闯。
日头西斜夜幕慢慢降临了。
按照慈林的规矩,新郎官今天要等到所有宾客都送完才能入小妾的房间,而现在正是一天之内最热闹的时候,屋内大红灯笼高高挂上,各种酒食像流水一样进入各个厅堂,人们坐在宴席上无话不说,兴致更加高涨,哪怕平日在背地咒骂林家的人此时也正对林少爷夸赞不已。林凡少爷正在一桌一桌的敬酒,听着人们的恭维,兴致也是异常的高。虽然开销很大,但林老爷慢慢觉得儿子这次败家败得值得,花些钱,赚了这些年从未得到过的口碑。
张小康二人在一处两层的小楼坐了很久,窗户正远远对着那间最喜庆的房间。期间他们看到林少爷虽然几次想进屋去看新娘子,可是他爹早已派人守在门口,不想让他坏了规矩。
宴席进入了**,两个少年离开自己位置偷偷地走进后院,有一间厢房今日特别红火,门窗上都贴着喜字,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口。按照原先的计划,张小康往那间房的后面绕去,按约定,应该有一扇窗户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这是之前让他姐姐进屋后特意留下缝隙。
两人走到屋后,一切和预计差不多,在夜色的遮盖下轻轻推了推窗户,果然很轻易地就将窗打开,爬了进去。
只见一个女的着红妆,满脸泪痕,瘫软在床上,正是张小康的姐姐。此时她以为是林凡走了进来,惊恐无比,闭上了眼睛,直到张小康将她抱起,急切地唤了声姐姐。
那新娘张开眼睛,拼命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眼里先是惊喜,然后又满是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