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种最彻底的救赎。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死亡,才是生命的终极意义。
蓝色的火焰在缨的怀里涌现,她却毫发无损,只是洂的尸体却逐渐被烧成灰烬。
虚无缥缈的灰烬,打着滚儿,冉冉升起,不知何处飘来的气流,将灰烬送出了不远处敞开的铁门。缨站起身,跟着灰烬走去,她跨出了铁门的门槛,倚靠在城堡的护栏上,是洂站过的位置。
灰烬代替了漫天的樱花,死亡的悲哀代替了不久前的浪漫,冰冷的感觉代替了之前的温馨。
缨望着灰烬飘向浓厚的云雾,直到消失不见。她再也看不见那样的梦幻情景,她伸手已够不到灿烂的星。洂的死,带走了缨所有的美梦。接下去的日子,该如何习惯没有他真实相伴的夜晚?
来不及好好地告别,他就匆匆逃跑了;来不及认认真真地道歉,他就恨上了她的不负责任。
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为何让他心动?这是洂最想质问缨却永远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如何忍心苛责她,他只怪自己尴尬的身世,却一直做着不该由一个长子该做的事。他应该早一点离开那个家,离开幼稚而不懂事的弟弟,离开浑浑噩噩而长着一张少女面孔的母亲,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才是。
夕瑶怕缨想不开而决定留下陪她,夕瑶终究没有忍住,开口问道,“他爱你,对吗?”
缨没有回答,只有止不住的眼泪和悲伤。她哪有资格提“爱”,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洂,那个心事沉重的温柔魔鬼。是她一手造就了他的死亡和悲剧,他却不给她任何救赎的机会。
“回家……”缨突然意识过来,自言自语。她转身跑下,染着洂血液的裙子和长发,沿途返还,走过洂带着她来时的路。
夕瑶跟在缨的身后,一路回到那个院子。这个家原本就人少,安安静静,只有三个人。洂的死亡,淅的离去,只剩下缨一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回到家以后,缨去了很多地方,她在找一种叫樱花的种子,她告诉过洂,家里的院子要种这种花,他也同意了。
缨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鲜为人知的樱花,她替换掉花坛里所有的玫瑰花,埋下樱花的种子,悉心照料。看着种子慢慢发芽,看着幼苗渐渐长大。
每当缨路过,看见孕妇的时候,她就会驻足停留,她期待新生儿的降世,她期待洂的转世,她等着他新的身份,她要领他去看院子里的樱花,只可惜,她种下的樱花一直不开花。她还不知道,她永远等不到洂的转世,即便是千年以后,结果还是一样,他再也不会出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可以驻足的余地。
新生儿伴随着“哇哇”的哭泣声来到这个世界,缨听到声音跑进别人家的屋子。屋子里的人诧异地看着闯入者,见她没有恶意也就没有动怒,只当来者是恭贺孩子的降世。缨看了一眼襁褓里的新生儿,失望地离开。
缨坐在长廊上,看着花坛里的幼苗一点点长高,她怀里抱着洂的断琴,他才修了一半就不管了。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漫长岁月,绵延千年,痴情等待,唤不回当初的情真。禁锢的情感,注定无疾而终,伤痕累累,心力憔悴。不是有缘无分,是无缘相恋,名分如鸿沟,还不如无分。
夕瑶曾以为缨是最幸福的女人,那时她不知道缨的身份,只知道这对孪生兄弟视缨如珍宝,碰不得,伤不得,甚至连目光都不可以亵渎。淅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守护缨,洂用温柔细心的方式呵护缨,多么令人羡慕的女人,又拥有绝世的美貌。可此刻,夕瑶却觉得缨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女人。
夕瑶望着长廊上的缨,当她发呆的时候,她周围突然出现一群穿着黑袍、戴着高高尖帽的人,夕瑶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群人。
缨已经够可怜了,她不应该因为夕瑶而再一次被连累。洂死了,淅又不在,缨若受伤,就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她是一个多么令人放心不下的人,洂怎么可以弃她而顾自死去呢?如今的淅也已不再是之前的幼稚少年,他的眼里不再是只有缨和洂,他需要更多的死亡信息带给他短暂的喜悦,这个世界令他操碎了心,他必须要亲手毁灭它,回到亘古之前。死亡不是掠夺,淅认为,是一种荣耀。
夕瑶跟着黑袍男人们离开,她没有反抗,世界似乎在崩塌的边缘,就算可以逃跑,夕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跑;即便知道去哪里,那也是孑然一身,何去何从,又有何区别?
戈司见到夕瑶孤身一人前来,竟然有些失落,问道,“他人呢?怎么不跟你在一起?难道是毒发身亡了吗?”
淅承诺夕瑶是最后一个死的人,他对她可真好,算是最耀眼的“宠幸”了。就算她一不小心没有把小命留到最后,等不他来取她的性命,他也应接不暇而无所谓吧。
“你就不能把自己收拾一下,有伤治伤,有病治病,好好一个人,弄成这副模样,让别人看的都不舒服。”夕瑶看着戈司的模样,心里莫名疙瘩,明明身份不一般,诡异的随从多的数不清,又不是没条件,整日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哪来那么多伤都落在这么一副病怏怏的身板上?
“大胆!竟然敢跟戈司大人如此说话!”一名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对夕瑶呵斥道。
斜靠在椅子里的戈司挥了挥手,随从们退下身,他疑惑地看着夕瑶,她有点奇怪,好像变了一个人,跟他认识的素洱完全不一样。要是素洱,一定会问他为什么受伤,被谁弄伤,伤口疼不疼之类的话。
夕瑶顾自坐下身,头也不抬,说道,“我见你两次,你每次都这样,如果你真的很虚弱的话,你就休息一会,我不会逃跑,我也逃不掉。”
戈司嘴角的笑容一晃而过,是鄙夷。
夕瑶感觉到一道极不友善的目光,她转过头看向戈司睁着二分之一的眼帘,说道,“请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没有对不起你!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不亏欠你!”
被抓住,算她倒霉,但不代表她允许别人将莫须有的罪名胡乱扣在她头上,更何况是一具八竿子打不着的尸体,她才不要替那具尸体背负罪名。
“这样睁眼说瞎话,你真的觉得我会相信吗?”戈司说着站起身,走到夕瑶跟前。
“我叫夕瑶,我不叫什么素洱!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我像那个人!我可以说一万次,我不是她!”
如果戈司是个瞎子,他一定会相信夕瑶的话,只可惜他浑身上下,唯一没受过伤的就是眼睛,问道,“那你倒是证明给我看?”
从弥城离开以后,一切都变了,夕瑶早已头昏脑胀,这种时候还非要冒出来一个纠缠不休的病娇男。
“证明?”夕瑶突然站起身,一把搂住戈司的脖子,埋头就是一口,獠牙刺破缠着戈司脖颈的绑带,准确无误地扎进大动脉。
“咕噜,咕噜……”夕瑶毫不客气地咽下戈司的血,一口接着一口,戈司的血液里有淡淡的药味,他还真是久病缠身,药不离身。
素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癖好了?戈司有点恍惚。
夕瑶松开手,定睛地望着戈司,嘴唇被他的血液染红,嘴角的血液往下渗。戈司的目光聚集在夕瑶嘴角微露的獠牙上。
“敢问,那个叫素洱的人,也是吸血鬼吗?”夕瑶擦了擦自己的嘴巴,问道。夕瑶心道,如果那素洱刚好也是吸血鬼,那么她夕瑶真的有理说不清,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简直天理难容!
“什么味道?”
“啊?!”
“我的血,是什么味道?”戈司疑惑地问道。
这是病娇还是变态?夕瑶有撞墙的冲动。事实上,就算夕瑶是吸血鬼,素洱不是,也无法证明什么。因为不是吸血鬼的人,也可以事后变成吸血鬼。戈司依然把夕瑶当成素洱。
“不好喝,全是药味,跟喝中药没什么区别,我还怕被你毒死。”夕瑶无力争辩,放弃了最后的解释,她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颓废模样,心里还是偷偷期待淅的出现,可他连缨都不管了,更何况是她夕瑶。
戈司突然伸手,手臂上缠着稀稀疏疏的一圈圈印着血迹的绑带,虎口紧紧箍住夕瑶的下巴,另一只手上多出一把短剑,抵在夕瑶的眼球上,虚弱无力的声音再一次从他喉咙里翻滚而出,“我不喜欢你的眼睛,它好像在想着别人。”
戈司的突然变脸,让夕瑶着实吓了一跳,说好不怕死的,显然她又害怕了,眼球被尖锐的剑抵着难受,她又不敢乱动,“不要……啊!啊!啊……”
仅在几秒间,夕瑶经历了一个恐怖的过程,戈司真的动手了,夕瑶的眼帘在挣扎的时候被割伤,短剑刺破眼部皮肤的时候也直接伤到眼球。
戈司松开手,短剑上滴着血液,他疲倦地看着夕瑶捂着一只眼睛痛苦地蹲在地上,听着她因为害怕而惊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