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名苑的女婢见到前来的汎尘,俯身唤道,上前推开了门。
坐在一旁的仪涟看着汎尘进了屋,即便他不说话,她也知道他来做什么。
这段日子的相处,让仪涟明白,他汎尘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她起身走到他跟前,自觉地等着他抬起手。
汎尘抬起手,却不是为了让她喝血,他的手心贴在她的脸颊上,他笑着说道,“你若死了,我会很失望。”
他在告诉她,别死,可他已经看出,她继续这样下去,离死亡越来越近了。她此刻面色煞白,毫无血色,脸庞上都是湿漉漉的,因为一直在冒冷汗,估计受了不少伤,伤口虽已愈合,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汎尘知道,她必然流了不少血。
他的眸光里没有任何情感,这样亲昵的举动却依然让她受宠若惊,她抬头看着他,一时间让她产生了错觉,还以为他在意她,关心她。当然她不傻,她知道对他来说,这举止毫无意义。
汎尘放下了手,顾自坐下,也没有急着离开。他也不问仪涟出去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他一直由着她,从她搬家闵德府开始,她做的所有事,说的所有话,他都没有插过手。
“不用吗?”仪涟试问道。汎尘每日来都是为了给仪涟喂血,像是一种形式,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仪涟也已经习惯了,今日他汎尘似乎并没有此意。
事实上,他若再喂她几口血,估计她真的会死。
汎尘从不隐藏自己的动机和邪恶,也不曾欺骗过仪涟,他和她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仪涟见汎尘不语,他只是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她顿了顿,说道,“你若真怕我死了,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他有一丁点在意她。
“或许是。”汎尘抬起眼眸,瞥了对面的仪涟一眼,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捉摸不透,却又吸引人的目光,让人浮想联翩。他并没有直接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而是模棱两可,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暗示她。
仪涟有点吃惊,随后她坐下了身,举手扶着额头,她很虚弱,身体也并不舒服,却还是等着他的到来。她低声说道,“你根本不需要哄我的,你知道我是自愿的。”
“自愿喝下我的血,还是自愿服下那些毒?”汎尘饶有兴趣地问道。
“毒?”仪涟不明所以地看着汎尘,十分诧异。
可怜的吸血鬼,落单太久了,连最基本的危险意识都没有,是因为没有人教她吗?
汎尘放下酒杯,他的手指伸进酒里的同时,一道极细的蓝色光线划过,他的指尖冒出一颗血色,于透明的酒水中游荡开,血丝逐渐晕染,无比妖娆,杯中的酒水最终变成淡淡的红色。
仪涟的目光从酒水中挪开,落在了汎尘脸庞上,所以,他这是在告诉她,他喂她的血液里有毒。
汎尘从仪涟的面部表情得知,她已经明白了。她果真很聪明,这样就懂了,汎尘笑而不语,这女人比他的妻子聪明多了,理解能力也很好,甚至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她也会隐忍和沉得住气,若是夕瑶,早就跳了起来,喋喋不休地在汎尘耳边念个不停,抱怨个没完。
汎尘能活到现在,不被夕瑶吵死,确实难能可贵。
仪涟站起身,走到汎尘身边,她朝那杯酒水俯下身,怎么,她是准备喝下这杯沾着毒的酒吗?
她仪涟早已不是一开始懵懂无知的女孩,随着她的身份慢慢揭开,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知是天意,还是这魔鬼的一步步助推。
汎尘的手指被温暖柔软的触感包裹,他侧过头,略感疑惑。那仪涟并没有端起那杯酒,而是拿起他扣在杯口的手指,放进那微微开启的口中。
汎尘也没有急着收回手,任由她含着口中,不知是在吸允着他的血液还是他的手指。
她的确比他的妻子有意思多了,她引诱他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汎尘刚开始给仪涟喂血的时候,她还是用刀划开他的皮肤,而非直接用獠牙,那时的她显然是故意的挑逗,舔舐他的伤口,却让他想起了夕瑶,他吻了仪涟,同时又觉得恼怒和浮躁,不知是因为夕瑶背叛他的那件事而感到恼怒,还是因为她仪涟不是夕瑶。
仪涟如此,他汎尘也不反感,但他的妻子若像她仪涟这般,估计他会恼怒。对很多男人来说,妻子和情人不能同概而论,情人可以用来调情,但是不可以替换成妻子。不过对他汎尘来说,这情人,他还真无福消遣。
汎尘收回手的同时,按倒了仪涟,只听见酒杯三三两两地砸落的声音,她的后背抵在桌面上,目光有些迷离,一直看着眼前的人,倒不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是她体内的毒素开始侵蚀她的意识。
仪涟也是今天才知道,为何每次喝下他的血,身体会如此难受。
仪涟喝下汎尘一口血,留在她体内的毒素,需要她喝更多的血才能缓解不适,这是她出去猎食的其中一个原因,她本以为她只是饿了,需要很多的血液才能满足她的身体,却没想过是他血液的缘故。
他汎尘的血液里可有亚炽曾送给他的毒素,虽然清的差不多,但还是有所残留。
亚炽可真是卯足了劲,想看看他汎尘会不会死,换作平时的夕瑶,亚炽可下不了这毒手,顶多是那獠牙留在她夕瑶皮肤上多些日子,破坏了自愈能力,慢慢好起来。
仪涟喝下汎尘的第一口血液的时候,她因为承受不住那剧毒而直接晕厥。
汎尘是自私的魔鬼,他哪里会有那么好的心喂别人喝血?
事实上,自从汎尘中了亚炽的剧毒,喝他血液的人可不在少数,只是那些人都已经死了,都是净化他毒素的容器罢了。
喝下他的血,就是喝下他血液里的毒素,融进对方的身体,五脏六腑,每一根毛细血管。他的血液可以原封不动地返回,毒素却可以残留在对方体内。他可以若无其事地离开,那些人却瞬间成为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他清理着体内的毒素。
唯独仪涟,汎尘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死,每一次喂血也就几口,并且是真的给她喂血,没有回收的意思,或许他只是好奇,她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死。又或许,他别有目的。
“你不怕死吗?”汎尘笑着问道,冰冷而充满戏谑的气息拂过她煞白的脸庞。
“怕,”仪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怕,就知道你很危险,知道靠近你,就是靠近死亡。”
瞧这一具被冷汗打湿的身躯,勾勒出诱惑人心的轮廓,该有的她都有,夕瑶没有的她仪涟也有,是高级吸血鬼独有的气质和养眼的外表,哪怕是具尸体,也一样比寻常的尸体要美很多。
“你的确很吸引我,可惜我没办法碰你。”汎尘坦诚道。他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仪涟三番五次地引诱他,没反应才说明他不正常。
当然,他若可以碰她,他也一定不会负责任,就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
“为什么?”
“你魅力不够大,不足以我冒险。”汎尘起身说道。
汎尘对仪涟有兴趣,还不至于他去挑衅他心脏上的诅咒,尝试一下噬心之痛是哪种程度,违背的话,他也不知道是立刻死去还是永世受尽折磨,不生不死。
“是吗……”仪涟撑起身,却没有急着从桌上落下,她的手臂扣在桌边,低垂着头。她本不该如此卑微地留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边。
“下次别再做这样的事,”汎尘说着拿起桌边一只未滚落的酒杯,重新满上,“你的命早已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我的。”
“嗯?”仪涟看着那只漂亮的手拿起斟满的酒杯,最终贴在那无情的薄唇上。他在提醒她,不要随便做出让自己丧命的事,包括她刚才明知道他血液里有毒,却还喝的行为。今日他汎尘不让仪涟喝血,莫非是真关心她死活不成?
所以,他还需要她,可是需要她做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你……还想让我杀她吗?”
仪涟又不是瞎子,那日她把夕瑶丢到了花船上,汎尘撕碎她的心都有,他分明那么在意他的妻子。
“你不是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吗?”汎尘反问道,仿若那个“她”跟他毫无关系。
“我的确有理由,可是她是你的妻子……而且,我可能会把她……”
“我不会管,你放手做就是。”汎尘打断仪涟,他不想听,他只管看就够了,并且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插手。
花船之事,他没动手杀死仪涟,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除了他妻子的身体他绝不允许别人染指,其余的,他统统不管。
那没有饮完的酒水倒映着他清冷而嗜血的蓝眸和邪恶的笑容,他放下酒杯,出了门。
仪涟坐在桌上,转身看着他离开,自言自语,“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却没有要爱护她的意思,似乎只是占有欲在作祟;不明白,她仪涟,他汎尘为何碰不得,他似乎并不排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