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在西岚殿住了几日,她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因为在亚炽这里,有源源不断的血液提供,只是没有药,就像他说的,他不需要她喝药,她做她的吸血鬼就好。
显然,她并不开心,萎靡不振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汎尘,因为那件事。而他也没有来西岚殿找她,就像她那日落荒而逃,他也丝毫不动容,完全无所谓。
夕瑶躺在亚炽的棺材里,亚炽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她忽然爬起身,靠在棺材边,看着亚炽,说道,“我饿了。”
这是夕瑶近日唯一说的一句话,也是那句“对不起”以后首次开口的话。
“嗯?”亚炽略感疑惑,因为她不久前才喝了血,这么快又饿了?看来汎尘的确虐待了她,一直饿着她,不让她喝血。
“我想喝人血。”夕瑶恳求道。
“小家伙,你不需要用这种目光恳求我,你知道的,我不会拒绝你的,”亚炽坐直了身,又道,“你喝的一直都是人血,难不成你还以为是什么?”
“我想自己喝,我要活人,我要人类,要干净血液。”夕瑶一口气提了不少要求。
“小家伙,这还是你第一次提要求呢,还有点苛刻,我哪里去给你弄人类来?这个世界,除了你这个半人类,可没再有第二个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夕瑶任性地说道。
“小家伙,你这样算不算在对我撒娇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要,”夕瑶躺下了身,又道,“我想要和我一样愚蠢的人类,这样才会让我记住,自己又多可笑,多愚蠢,就像在照镜子,‘自己’被自己吸干,会不会获得觉悟?”
“小家伙,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随便一个奇怪的念头就让我跑来跑去,你知道你在指使谁吗?”
“亚炽,我知道你最好。”夕瑶自私地说道。
“霸占了我的棺材,使唤拥有高贵血统的吸血鬼之王,竟然一句‘你最好’就打发了我……”亚炽说着站起身,却依然纵容了她,看来他得去一趟人类世界。
换做以前,亚炽咬个人类,夕瑶就吵个不停,生怕亚炽吸干了那人的血液,不停地说人类很脆弱,不可以随便剥夺他们的生命,如今却让他直接把人带来。
话音未落,亚炽已消失不见。
夕瑶看着华丽的吊灯,点着漂亮的烛火,就像亚炽的内心一样,高贵得不可随便触碰,却为夕瑶点亮温暖的烛光。
“对不起,亚炽,我不能这么自私。”夕瑶说着坐起身,爬出了亚炽的棺材,连夜离开了西岚殿。
一路上,夕瑶偶尔可以遇见几个人,但是没有人敢靠近她,更别说动她一根手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死神的妻子,却没人知道,她早已被抛弃。
“我要活下去,即便是我一个人,我也要活下去,为自己而活下去,不再为任何人。”夕瑶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就像救命稻草,她怕自己支撑不住。
她最终停下了脚步,依靠着巷子口的砖墙,蹲下了身,深埋着头。她依然软弱,她不是真正的蟑螂,经历这么大的打击,她无法在短短几日内恢复如初,她的眼泪很不争气,不停地落下。
何去何从?她为何没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地盘?她为何不能做自己的主人?非要像寄生虫一样依赖着别人才能活下去?
她清楚自己应该要忘记汎尘,像毒瘤一样切除他,从她的生命中剔除。可是她爱他,他早就成了她心头的一部分,割舍的时候会多痛,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仪涟在他的身上,他看见她夕瑶的时候,眸光如此冷血,那唯一的波澜仅仅是因为她夕瑶打扰了他而感到不厌烦。
“诅咒什么的,全是骗人的,全都是谎话……”夕瑶哭着说道,她坐下了身,曲着双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不久以后,她发现自己的脚变成了红色,雪白的裙摆变成了红色。
夕瑶哽咽地说道,“我的眼睛坏了吗?为什么月光突然变了颜色?”
那模糊的视线在一瞬间开始变红,她对面是巷子的另一堵墙,有限的地面瞬间变红,为什么会变成红色?就像洒下了血液。
无数人会像夕瑶此刻一样,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仰望夜空中的月亮,最终眼眸里会被灌入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瞬间贯穿身体而吞噬,化为一滩血肉。
夕瑶也不例外,她抬起了头,视线顺着对面的砖墙一路上移,去看夜空中的明月,她早就忘记汎尘曾告诉她,夜晚的时候不要出门,待在床上等他。可是此刻,她的床的确等到了他的人,却多了另一个女人。
一阵强劲的风吹过,夕瑶没有眨眼睛,眼眶里噙着的泪水被那阵风刮走,落在了她身旁的地面上,仿佛能听到轻微的震动。
她没有看见染着血液的月亮,只有挡住月亮的一道身影,高冷傲慢,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片刻过后,大地重新恢复原样,没有血色,月光重新变得森冷泛白,阴森的巷子重新投下往日不近人情的月光。
“谁教你离家出走的,嗯?”那身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霸道而清冷,不允许任何人反抗。
他为什么又出现了?夕瑶的眼眶顿时涌出泪水,他这个魔鬼,为什么又要出现?!
家,那是她夕瑶的家吗?多么可笑的名词!
汎尘伸手拉起地上的夕瑶,他看着她脖子上的伤,问道,“哪里来的伤?你又跑去喂那吸血鬼了吗?”
“不要你管,不要碰我……”夕瑶掰开汎尘的手,她不想在他面前再狼狈一次,她甚至不想在他面前流下眼泪。
“呵呵,”汎尘轻笑了下,“我几日不在,你这脾气倒是越发的长进了,嗯?”
那乌黑的眸子,倔强而委屈,他真是过分,还反过来怪她脾气不好,什么强盗逻辑?
“别再让我到处找你。”汎尘有些不耐烦,重新拉起夕瑶挣脱的手,他似乎并没有要安慰他这哭哭啼啼的妻子,甚至都没有要问一下的意思。
是啊,多此一举,有什么可明知故问的。
“我说了,别碰我!”夕瑶突然喊道,并且同时甩开了手。
汎尘看着自己的手被甩开,他抬起头,蓝眸里带着一丝吃惊和疑惑,问道,“你疯了吗?”
跟着汎尘身后的吉宝,也被夕瑶突然爆发的脾气吓了一大跳,不过吉宝没有插嘴,而是默默地避开。
“你根本就不缺女人,她们比我好,长得比我好,身材比我好,你何必还要来找我?!”
汎尘觉得夕瑶是疯了不成,他懊恼地说道,“这个问题,你应该找自身原因,而不是来质问我。”
“天生的,我有办法吗?”夕瑶哭着说道,她觉得很委屈,“你不满意,你可以不要碰,你不要再拉我进你挖的地狱,我不想参与,我受不了,我退出,我求你了,让我退出……”
“退出?你退到哪里,都是我汎尘的女人!”
“可是我不想跟别的女人共享你!反正有的是女人等你临幸,而我只有你一个,我没有那么落落大方!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够了,你给我适可而止。”汎尘觉得,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
“如果我可以杀了你,让我粉身碎骨我都愿意!”夕瑶怒视着汎尘,只是她的泪水遮住了她眼眸里的杀意。
“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就这么恨上我了?”
“我是做错了事情,可是我没有背叛你,跟你相比,我做的事,是九牛一毛!你却一直咬着我不放,到了你这里,这样过分的事,你还让我接受,让我生不如死,你就这么痛快吗?!”
“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我想让你去死啊,魔鬼!”夕瑶冲汎尘歇斯底里地吼道。
汎尘不悦地蹙眉,抬起手,触不可及地一把揽过夕瑶,抵在他身上,说道,“你敢的话,那就杀我试试。”
他没有看见,那充盈着泪水的眼眸已开始变成血红色,当然,就他看见,他也无所谓。
“咔”的一声,獠牙扎进他的脖子,她吸允着他的血液,她想要吸干他,她想让他去死。
他体内的毒素已清干净,就算被她吸干,她也不会再出现不适的症状。
他没有拒绝她,他只是很好奇,她到底有多恨他,够不够支撑到她杀死他为止。
果然,没过多久,她松开了他,她没有离开抽离。
汎尘低头看着夕瑶,问道,“蠢女人,你只会虚张声势吗?”
“你知道我下不了手,哪怕我真的可以杀了你……你为什么不可以替我考虑一下,哪怕一丁点?让我走,让我过没有你的生活,我求你了……我快要疯了,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我的心脏在开裂,真的很疼……我看着你们纠缠在一起,看着你冷眼望着我,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夕瑶那不断涌出的泪水,是在倔强地指控他。
汎尘没有说话,那双蓝色的眼眸望着深远的黑暗巷子,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到底想我让怎么样你才能满意?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不要再折磨我了!”夕瑶哭着喊道,她已经崩溃了,汎尘若再逼她,她一定会走上当初的路——疯掉。
“我说过,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碰别的女人。”汎尘的声音依然清冷,平静,却很坚定,也没有刚才的恼怒,他的手搂着哭泣和轻微颤抖的妻子。
“嗯?”夕瑶扬起头,诧异地望着汎尘,这句话,夕瑶在千年前听过,却不觉得陌生。
“哪个不要命的杂碎在耍我?”汎尘冷冷地说道,蓝色的眼眸里荡起嗜血的愤怒。
一时间,那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翻涌着死亡的气息,冲破了阴暗角落里的黑暗,侵蚀了刺骨的阴森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