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迎仙宫便亮起了灯火。武则天一边徘徊,一边等待徐有功。这是处理铜匦里信件的第一天,她等得火冒三丈,仍不见徐有功到来。武则天心急火爎地问道:“婉儿,天到这般时候,徐有功为何姗姗来迟?”
武则天的话刚刚说完,徐有功抱着一大包信件走进来。他跪下一揖道:“臣进宫来迟,请陛下恕罪。铜匦里的东西太多,累煞臣也。”
武则天脸上的愠色变为惊喜,她笑吟吟地讲道:“信件颇多,足见百姓信任朝廷。朕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徐有功担心地嘟囔道:“如此多的信件,足够一夜看的。明日还有朝会,陛下如何上朝?”
武则天欣喜地问道:“徐爱卿,莫非怕朕累着?”
徐有功忧心忡忡道:“陛下白天日理万机,晚上宵衣旰食。天天如此,如何吃得消?”
武则天笑道:“吃得消,吃得消。只要为百姓办事,朕乐意。快些念信吧!”
徐有功展信一看,坦然奏道:“这封信从丰州来,写信的是一个老太太‘家里的牛丢了,要陛下替她寻牛。’哼,这是甚么话,陛下贵为天子,岂能去寻牛?”说着,他把信扔在地上。
武则天白了徐有功一眼,不禁责备道:“嗯,徐爱卿,朕为何不能寻牛?你回复丰州知府……
徐有功不愿理会此案,武则天却要回复。他喋喋不休道:“陛下,不必小题大做,芝麻大的事情也要回复,目下只有你吾二人,如何忙得过来?“
武则天耐心解释着:“百姓无小事。爱卿不妨细想,牛是农人的半个家业,丢了牛岂能不急?回复丰州知府,让他肃靖地方,捉拿盗贼,将耕牛寻回。若寻不回耕牛,罚半年俸禄,考评降一级。”
徐有功不耐烦道:“是。”
“接着念。”
徐有功看着另一封信奏道:“这封信是洛州来的,写信的是个少妇。她与弟媳打架,弟媳砸烂了她的锅,要陛下为她主持公道。”说罢,徐有功数落道:“看看,如此小事,也来麻烦陛下。岂有此理!”
武则天不以为然地纠正道:“朕多次讲过,百姓无小事。这个公道朕应该主持。”
徐有功讥讽道:“陛下,朝廷的大事多如牛毛。何能给二人断官司?笑话,如此皇帝不成闾长了?”
武则天振振有词地反驳道:“皇帝要当,闾长也要当,朕来问你,出现此类事件的原因何在?”
徐有功顺口答道:“还不是弯刀遇上瓢切菜?俩人都不是好东西。依臣之见,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武则天指责道:“徐爱卿是非不分,糊涂官一个!”
徐有功情绪激动地问道:“臣何错之有?请陛下明示。”
武则天高瞻远瞩地讲道:“朕以为这是教化问题,也是地方官的问题。地方官若张扬教化,民风淳正,岂能出现此事?”
徐有功不得不称赞道:“陛下英明。”
“回复洛州刺史,让其张扬教化,断清此案。”
“是。”
一阵困意袭来,徐有功打着哈欠。武则天也累了,不由伸了个懒腰。她闪了徐有功一眼问道:“徐爱卿累了?”
徐有功不好意思地答道:“陛下不累,臣岂能喊累?”
武则天老成持重地讲道:“为了社稷,为了国家,咱们累一点,苦一点值得。”
“陛下英明。”
武则天在宫里徘徊着,突然站定不走了。她郑重讲道:“百姓的事,看似小事,实则大事。如果百姓无事,国家不是太平了?”
这话如同醍醐灌顶,说得徐有功悚然动容。他信誓旦旦地答道:“陛下教训得极是。百姓是吾等的衣食父母,为了天下百姓,臣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则天赞道:“徐爱卿任劳任怨,一心为国,是大周国的忠臣啊。”
徐有功摇头答道:“臣只是做了一些烦琐的小事,算甚么忠臣?狄仁杰足智多谋,能成大事,他才是忠臣!”
武则天批解道:“他是忠臣,你也是忠臣。偌大一个国家,三两个忠臣岂能够用?应该造就更多的忠臣。”
这时,上官婉儿带着宫女进了门。她放下手中的饭菜,嫣然一笑道:“陛下和徐大人累了吧?御膳房的宵夜来了!”
武则天看见饭菜,方觉饥肠辘辘。她打了个哈欠道:“怕是三更天了?又困又饿的。”
徐有功感同身受地讲道:“陛下不讲,臣倒是不觉得。皇上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饿了。”
来到案旁,武则天刚拿起筷子,徐有功便大吃大嚼。不一会儿,桌上的饭菜。他竟吃去一大半。
上官婉儿埋怨道:“徐大人好不知理,陛下尚未动箸,你……”
武则天灿然一笑道:“不必埋怨,吃饭看干活,徐爱卿能吃,就一定能干!”
徐有功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铜匦是魔鬼。它的出世,搅乱了朝局,搅乱了人心。好人为它担心,坏人为它高兴,许多人彻夜难眠。武氏兄弟一反常态,暗中出谋划策。夜深了,武府客厅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武承嗣愁眉苦脸道:“傅大人,徐有功历来与吾等不和。让他掌管铜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武三思沮丧地讲道:“徐有功是陛下看好的人,不放心有何办法?哪个能将他换掉?”
傅游艺对武氏兄弟有看法,可除了武氏兄弟,别人与他离心离德。他想,若要成就一番大业,没有一帮人不行。于是,与武氏兄弟越走越近。傅游艺不阴不阳地问道:“魏王,不必犯愁。换掉徐有功,那是举手之劳。可换了徐有功,让何人执掌铜匦?”
武承嗣想,只要设法换掉徐有功,不妨让傅游艺一出风头。于是,他当面奉承道:“最理想的人选非傅大人莫属。你来掌管铜匦,本王一百个放心。”
傅游艺想,若能掌管铜匦,与皇上接触的机会就多了。凭着自己的本事,岂不平步青云?于是,他开怀大笑。
武三思一怔问道:“傅大人为何发笑?”
“梁王担心换不掉徐有功,这倒无妨。让他主动辞职,岂不省了许多麻烦?徐有功要辞职了,还不值得一笑?”
武承嗣想,这人说话太离谱。让徐有功辞职,岂不痴人说梦?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让徐有功主动辞职,自然再好不过。俗话说,方法大于气力,傅大人,不知有何办法?”
傅游艺卖着关子道:“魏王如若不信,请看下官的手段。”
说到徐有功辞职,武三思高兴得手舞足蹈。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傅大人,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何办法?请大人明示!”
傅游艺别有用心地问道:“梁王,吾来问你,徐有功与岑长倩关系如何?”
“哪个不知,岑长倩是徐有功的恩师。”
傅游艺乐呵呵地又问:“吾再问你,徐有功与朱敬则关系如何?”
“朱敬则是徐有功的内亲,二人一向多有来往,亲密无间。此事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傅游艺笑里藏刀地讲道:“若借着徐有功的手除掉二人,他有何脸面立于朝堂?”
武三思击掌笑道:“傅大人高明,这叫借刀杀人。”
傅游艺反驳道:“吾乃大周国副相,如此讲话,有失大雅。”
武承嗣夸道:“哎呀,傅大人足智多谋,真乃大才!”
武三思鼓动道:“如此大事,关系家国,应该及早动手才是。”
傅游艺胸有成竹地一笑,大包大揽地答道:“梁王尽管放心,下次朝会,便见分晓。”
太阳一竿子高了,徐府书房里传出一阵酣声。张柬之进门一看,徐有功伏案而眠。见徐有功过于劳累,不便打扰,他坐在窗前翻着一本书。这时,徐府管家进了门。
管家叫道:“老爷……”
张柬之阻止道:“莫唤他,徐大人休息要紧。”
徐有功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一见张柬之,不好意思地讲道:“哎呀,张大人到了,有失远迎。”
张柬之也不言语,整衣束带肃然跪下。徐有功见状失声叫道:“哎呀,折煞下官也。这是为何?”
张柬之郑重讲道:“徐大人在上,请受下官一拜。”
徐有功一边阻拦,一边激动地问道:“张大人,不可,这话从何说起?”
张柬之发自内心地答道:“非吾一人拜你,下官受全朝文武之托。”
“这是甚么话?大人越说下官越糊涂了。”
张柬之继续拜道:“此一拜替相国而拜。娄相国言,铜匦国器也,要你处以公心,不可伤害臣民。”
徐有功连忙答道:“不敢当,下官谨遵相国教诲。”
“再一拜,下官代狄大人而拜。狄大人讲,铜匦掌于忠臣之手,天下太平,社稷无虞。若掌在奸人之手,朝局纷乱,国民遭殃。”
徐有功阻止道:“下官记下了,大人快快请起。”
张柬之言词凿凿道:“这三一拜嘛,下官代群臣而拜。他们说,徐大人为国操劳,不辞劳苦,当受一拜。”
徐有功受宠若惊,心神不宁道:“受此大礼,下官于心不安啊。”
张柬之拜毕,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徐大人为国执法,莫要忘了朝臣之托啊。”
徐有功无限感激地答道:“下官谨记,大人坐下叙话。”
二人坐下,一阵密谈,说得徐有功心潮澎湃,脸色潮红。他举拳发誓道:“张大人,请诸位大人放心,下官若不尽心,甘受雷击!”
张柬之劝阻道:“徐大人言重了,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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