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知行从小就知道他会继承侯府,带领家族继续兴旺发展下去,他也一直因为自己是继承人而严格要求自己,努力跟先生读书,学着父亲的样子处理各种事务,甚至连父亲那严肃端正,冷静自持的性格都学得很像。
等他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就娶了父亲给他定的世交家的女儿。他的妻子是典型的世家贵族教出来的姑娘,娴熟端正,温柔可亲,为人处事周到细致,是个十分合格的贤妻良母。
他很敬重她,给予她足够的颜面,在他们这样的家族,情爱不是最重要的,地位和权势才是,所以他给予妻子与她身份地位相符的权势。
家和才能万事兴,这是千百年来的事实验证过的,所以宠妾灭妻,嫡庶不分弄得家宅不宁这些事根本不可能在他的府中出现。
妻子很快给他生下了长子,他很高兴,于是亲自给他开蒙,教他读书练字,就像当年父亲教他一样,他也会教出一个合格的侯府继承人。
后来他的官位升上去了,越来越忙,忙着履行职责,忙着反击政敌,忙着设计对头……于是他教导儿子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花在后宅的时间就更少了,但没关系,他的妻子把府里一切事情都管理得很好,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后。
然而这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给他生第二个儿子的时候伤了身体,缠绵病榻没多久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小儿子,幸好大儿子已长大,否则康知行会忙得更焦头烂额。
即使很忙,他依旧为妻子守了三年才考虑续弦的事,这是他对为府中事务操劳了多年又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的结发妻子的尊重,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自认为是个重情的人了。
后来他打算娶曹无双当续弦,是因为觉得她的脾性能担当得起侯府女主人的责任。
康知行曾经见过曹无双一面,那是在孔记书坊门口,曹无双和弟弟逛完书坊正要回家,却被一个浪荡子拦着,取笑他们落魄得连多本书都买不起了,还嘲讽曹弟弟出身武将家族,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鸡。
大庭广众之下,曹弟弟被骂得脸红耳赤,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而曹无双则像个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样,把弟弟护在身后,对浪荡子怒目而视,口齿伶俐地把他反骂得哑口无言。
等浪荡子骂不过,打算上手打的时候,曹无双就更是把裙子一撩,直接出手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一边揍一边骂:“谁是弱鸡?谁是弱鸡?你连我这个女人都打不过还敢骂别人是弱鸡?!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武将家的女儿能不能打!”
浪荡子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举手认输,但等跑远了之后,就大骂曹无双:“你这个只会骂街打人的泼妇!怪不得嫁不出去!有男人敢娶你这个母老虎才怪!”
曹无双气得捡起地上的石头朝他扔去:“我呸!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什么事?只有你这样窝囊的男人才会怕一个厉害的女人!”
康知行看到怒气冲冲连头发都要炸起来的曹无双,觉得很新奇,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豪迈爽利,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毫不掩饰,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很护短,却格外鲜活机灵。
这与康知行熟悉的那些永远温和有礼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她生机勃勃得就像跟野草,粗鲁但不讨人厌。
等曹无双和弟弟离开的时候,康知行听到有人议论她:
“曹家这位大小姐真是越来越粗俗了,居然还敢当街大骂男人了。”
“啧啧,爹娘都死了没人管教过呗,曹家真是没落了,这位大小姐真是丢了她家的脸!”
“大概是知道自己嫁不出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其实她也挺厉害了,她爹娘去世时她还那么小,却硬是护住了家业,还把弟弟带大了,管家理事可强者呢,我家远方一门亲戚在她家店铺里当掌柜,据说她家的店铺生意做得可好了,连大男人都比不上她。”
……
“管家理事”?康知行听到了这四个字,正是这四个字让他对曹无双起了兴趣,他不正缺一个管家好手吗?
于是他找人去调查曹家,把曹无双从小到大的事都了解了一趟后,便知道,她很适合侯府夫人这个位置了,于是康知行请人上门求亲了。
他前一个妻子是正宗的名门闺秀,但续弦他却不想再娶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了,也许曹无双会给侯府带来不一样的生机。
把这么精明能干的曹无双娶回了家,康知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能安心去官场上厮杀了。但他没想到,曹无双即使再能干,也是一个刚成亲还对自己的丈夫抱有许多美好幻想的少女,她满怀热情地去爱康知行,并迫切地希望得到回应。
但她的热情对一心扑在仕途官场上的康知行来说,是不堪其扰的烦恼,他不讨厌妻子的讨好,但讨厌她频繁的打扰,最后甚至讨厌到把她拒之门外的地步。
再后来,就一切都变了,那个事事以他为先的妻子,终于受够了他的冷暴力,彻底放弃了对他的爱恋,把感情都放到了她的草莓和西红柿,以及她的小侄子身上,她对她的小侄子和那些植物的热情比以前对他的热情更甚。
再然后,就是康知行重新燃起了对曹无双的兴趣,反过来去和她相处,并在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沦落了一颗心。
就在他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会白头到老的时候,曹无双却突然决绝地放了一把火,想要彻底离开侯府,离开他。
他悲痛欲绝,尤其是知道她知道自己当初绝情地断了她生子的希望之后,他这才明白,怪不得当初她突然就对自己冷了下来,怪不得这些年来不管自己对她多好,她都冷淡以对,原来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她一直是怨恨他曾经的冷漠,怨恨他的自私,所以能义无反顾地离开他。
她甚至连一点东西都不愿意留给他做念想,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