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了一会,猛然听见自己心底的一声哀嚎。终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她面上虽然不动什么神色,但实则恨补得钻到地洞里去。
听到这一番话,华阳太皇诧异的看着她,皇帝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炬,四周寂静,宛歌实在分不清是盛怒还是惊讶。脑子里闪过一排的“完蛋了”。
宛歌垂着脑袋抬不起来,羞恼和害怕交织在一起早就分不清,周围的声音似乎都被她这一句话凝结起来。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随着这一笑,周围的凝结都在刹那间散去。
华阳太皇也掩着嘴笑了,眼角的周围显露无疑,不仅是华阳太皇,连皇帝没怪罪她这个答案,似乎还觉得有趣,听着笑的太挺开心,宛歌害怕尽去,现下真的只剩下羞恼了。
天知道她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宛歌害怕华阳太皇会笑岔了去,红着连给她拍了拍背。
皇帝声音都带着笑,目光落在她使劲埋着的头顶:“倒是有曼文当年的风范。”
宛歌没心情思曼文是谁,只感觉自己的脸整个都烧起来了,依旧埋头一下一下的抚着华阳太皇的背,她忽然看见华阳太皇停了笑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停下动作,眼里笑意却未减,示意她看身后。
宛歌对华阳太皇的提示有些莫名,但还是回了头。
看清站在背后人,她几乎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头顶上涌,脑袋嗡嗡作响,眼前就像老式的电视机停电时的雪花,她最后终于没能撑住,直接歪到一边,大脑是呈现放空状态。
扶苏玄衣正装,头戴发冠,玉簪相横期间。他就站在门口,对着皇帝作了一揖,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宛歌看到他的侧脸,鼻梁挺直,下颔弧线柔和美好,明明扶苏没在看她,她却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抖。
皇帝唇角有笑意,甚至还对着扶苏打趣:“刚刚都听见了?”
扶苏默了一阵:“宛歌初学宫廷礼仪不久,阿父勿怪。”
扶苏果然是听见了,宛歌羞的直接想把脸都埋在自己的手心里。
皇帝倒是真的没有怪罪,低笑了几声:“这倒是让我想起你曼文姑姑,也是这么个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性子,颇得你大父的欢心。”
原来先前提到的曼文是扶苏的姑姑,始皇帝的姐妹,不过历史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也并不奇怪,历史上女人大多只能留下一个姓,公主这么多,名字失考也不奇怪。只是宛歌忽然有些恍惚,史书不过是冰上一角,历史到底还有多少事不为人知。
比如说,历史上就没有这样一个还会和扶苏打趣的始皇帝。
提起曼文,扶苏便接着道:“说起来,榕表弟去哪了,扶苏得了一盒糕点,正想送给榕表弟。”
皇帝瞥了扶苏一眼,没有顺着扶苏这话,倒是笑了:“我还不清楚你的心思,我不过是想把她喊来问几句玉如意的事情,这下倒好,没问出来多少,你就迫不及待来要人。”
扶苏目光依旧没有看过来,被皇帝一眼看出心思,他也没有否认:“扶苏只是觉得她宫廷礼节未曾悉知,只怕会惊扰到阿父和高大母。”
华阳太皇不在意,拍了拍在一旁简直快哭了的宛歌:“我到觉得她现在这样不错,不过两天,学的也像模像样了。礼节在私下也无需苛求。”
华阳太皇身边的侍女正准备去给扶苏,却被华阳太皇拦了下去,之后,华阳太皇朝着宛歌示意:“还不去给长公子奉茶?”
宛歌现在只想离着扶苏远远的,实在没脸在他面晃悠,但是奈何华阳太皇已经说出口,宛歌迫不得已起来去给扶苏倒茶,茶水有些烫,她的提着把的手有些微抖,雾气氤氲,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扶苏的神色。忽然,她感觉自己手腕被人握住,她微微一愣,就听见扶苏的声音淡定的从头顶传来:“撒了。”
宛歌:“……”
三个人都在案前坐下,只是华阳太皇年事已高,不好跽坐,便在筐床上垫了软垫斜坐,皇帝和扶苏倒是跪坐的做的一丝不苟。
华阳太皇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哦,对了,差点忘记问了那如玉意的事情,这个真的是自小就有了?”
宛歌一顿,刚才一打岔,差点忘记了这茬。不过扶苏此时既然已经来了,她也安心了一些,既然扶苏会过来,以他的心思也应该知道怎么处理,果然,宛歌就听得他道:“早年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得太轻,不过这三年却是一直握在手中。”
华阳太皇果然没有怀疑,笑着问她:“可带在身上了?”
宛歌点了点头,立刻从袖子拿了出来。这个玉如意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是宛歌知晓一定重要,所以都是随身携带。
华阳太皇看完,又把他递给了皇帝,皇帝微微颦着眉,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个玉如意,仿佛要看清它每一处的纹路。此事太过玄乎,皇帝看的又这样仔细,宛歌心中有些害怕,放在地下的手指绞着衣角,但余光见扶苏依旧淡然的正坐,对一切似有掌控,也就略微放下心来。
看了玉如意好一会,皇帝才道:“据云真人说,这玉如意非凡间所有,不知你带着如意的这些年里,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宛歌等了一会,见扶苏没有回答的意思,她本来就不习惯跪坐,这个姿势维持了太久,血液流通不畅,加之她心中紧张,更是觉得半身酸疼,她悄悄的揉了揉自己的腿,微不可闻的微微移动了下位子:“异样没有,只是手挺疼的。”
似乎是想不到她会是这样一个回答,没有新奇的事情,但是诚实的也挑不出什么错,皇帝笑了笑:“这也没什么错,不过云真人既然已经提到过你,想来一定有过人之处。”
宛歌想了想,试探性道:“这倒没有,奴的运气不算好。”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说自己运气不少,岂不是在说给扶苏挡剑就是她运气不好的不甘愿了,只能补了一句,“或许所有的运气都用在骊山了上了吧。”
周围又安静下来。
扶苏咳嗽一声,也:“……”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但是加上她先前那一句,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方向里去,宛歌缓过来之后,又想以头抢地了。她正一片凌乱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通报,说是陆离白求见陛下,皇帝一沉吟,就把玉如意还给宛歌,对着华阳太皇告辞之后便随着内官出去。
皇帝既走,华阳太皇揉了揉眉心,身后的侍女及时上来扶住,小声提醒说是到了寻常午睡时间,华阳太皇由着侍女扶住,目光却是看向扶苏和宛歌:“我也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们了。”想了想,目光又落到宛歌身上,微笑,“难得阿榕对你不抵触,我这华阳宫清冷,你若得了空,便来这里走走。”
宛歌愣了愣,虽然有些惶恐,但是还是低声应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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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阳宫出来,扶苏的马车早就等在了外面,扶苏没说话,直接上了车,宛歌无言跟上去坐下。车厢中寂静一片,扶苏掀了一个帘子朝着外头看,侧颜被阳光勾勒出一个浅金色的轮廓,这样狭小的空间独处,宛歌忍不住又想起现在自己那些话。终于有机会把脑袋抵在车厢上,一下一下的叩着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没能用叩头消去尴尬和懊恼,反倒因为和扶苏独处这封闭的空间更觉尴尬,正犹豫自己此时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扶苏开口问,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见陛下之前,遇见谁了?”
说到此事,宛歌立刻停下脑袋,好不加考虑:“陆离白。”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咳嗽一声:“陆丞相。”
扶苏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脑袋正中被扣除一个浅红的印,可想而知方才的力道是有多重,显然她先前一番胡诌说错了也懊恼的很,不过提及陆离白她似乎认真了一些,微微蹙这一双秀眉,似乎在思量什么。
扶苏没说话,等了一会,就听得宛歌继续道:“当时陛下叫我过去,我完全不知道是干什么,后来遇见了陆离白,聊了几句,知晓了缘由,你这么一说,我回忆了下忽然觉得……”说到此处,她蓦然停住,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疑惑。
扶苏接了过去:“觉得什么?”
宛歌想了好一会,也有些不确定,眉毛皱的更厉害:“我回忆了一下他说的话,怎么觉得他是在提醒我应该怎么回答……”
是了,当时陆离白提及陛下对她如意事情深信不疑,让她多说说如意的事情,后来估摸见她说不出来,又提醒可以把话题往当时给扶苏挡暗箭上引,后来虽然引上去纯属意外,但是的确是成功了。她那一句疑似表白,正好拖到了扶苏来的时候。
宛歌没有这个身体的记忆,无从回忆起,只是到底太过在意,琢磨了一会先道:“陆丞相年轻轻轻,是如何身居高位的?”
按时间推算,陆离白此时至多二十六,只比扶苏大两岁,如此年纪能坐上丞相之位是历史上的一个谜团。
她思考的模样太认真,扶苏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若是是演戏,实在是心机太深,而且扶苏实在没见过哪个细作蠢到要自己把话题引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