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虽生得比赵氏还美貌些,却最是胆怯,一句话略说重了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若是个怜香惜玉的脾气看着就该说句我见犹怜了,偏蒋璋素来不喜这等灯笼美人,是以虽郑氏比赵氏年轻美貌,可论宠爱远不如赵氏,更是不敢在岑氏面前抬头的。今儿叫岑氏说了这句,郑氏已是满脸通红,眼中含了泪,退后两步福了身道:“是,妾鲁莽。”
这一举动叫岑氏眉头皱得更紧:“你有甚要说便说。”
郑氏飞快地瞧了眼岑氏,又将头低下去,声如文讷地道:“夫人教导四娘,原也轮不着妾等说话,只是四娘小哩,若是做错了甚,夫人教训也是应该的。只是小娘子们都出去了,把留她一个在家,实在可怜。”
岑氏听说,哭笑不得:“哪个告诉你小娘子们都去?”
郑氏听说,又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岑氏,到底不敢将人说出来。
岑氏看她这样也不啰嗦,对身旁的阿兰看了眼。阿兰明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郑氏看着阿兰出去,心下大急,待要劝阻,只她一侍妾,大妇不曾开口哪里有她说话的地,只把手里的帕子捏做一团。
便是这时,赵氏也摇摇摆摆地进门,先给岑氏请安,因见郑氏一脸惴惴地站在一旁,掩了唇笑:“阿郑今儿来的早。”
叫她说了这句,郑氏脸上愈红,喃喃道:“你也早。”赵氏脸一扭,没听见一般地奉承岑氏:“夫人今儿用的胭脂真称夫人的颜色。”岑氏笑一笑,也不答言,赵氏倒是个无所谓的模样,静静立在一旁。
一时,小娘子们也来给岑氏请安,先进来的倒是蒋茉,一眼瞥着郑氏在,脸上还有泪痕,脚下不由自主地一僵,瞧在岑氏眼中,便是樱桃没回来说甚,也明白了郑氏的话是从哪里来的。
岑氏自问待四个小娘子规矩上一样用心教导,便是爱撒娇爱拔尖的蒋茜也不曾传话过,如何这个不声不响的蒋茉倒成了这幅模样。才多大点儿的小娘子就知道传话,传话也就罢了,传的还是错的。
皱一皱眉,待要说话,余下三个小娘子鱼贯而入,进房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给岑氏请安:“儿给阿娘请安。”
岑氏脸上露了些笑容:“坐。”
小娘子们分左右坐了,蒋茜抢在蒋芳前头开了口:“阿娘,如何不去淮阳公府了?儿还想着同阿娘坐一辆车哩。”
叫蒋茜说得这句,蒋茉脸上愈不好看,到底年纪小,眼睛里已有了泪,又怕叫岑氏看见,连着头也不敢抬。
岑氏余光里瞥见,只做不知道,还笑着同蒋茜说:“成啊,下回同我坐,可不要说我拘着你。”
蒋茜抿唇笑一笑,因看蒋苓一直低着头,又转向蒋苓:“三娘,你今儿怎地不说话?”
蒋苓抬头看向岑氏:“阿娘,可是淮阳郡公府出事了?”
岑氏吃蒋苓这一问,陡然一惊,转又笑笑:“小孩子家家的,胡思乱想些甚。不过是今儿人多,你们年纪又小,怕你们拘束着。”
正说话,阿兰匆匆进来,先在岑氏面前顿一顿,又行到岑氏身边低语几句。
看着阿兰进来,不待岑氏开口,只看她眼光扫过来,郑氏就先跪了,而后四娘也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
岑氏瞧也而不瞧二人,先使人将昨儿她使了出去与小娘子们传话的阿竹唤了进来,问她昨儿和四娘说了甚。
阿竹这时也知道了郑氏来求岑氏的事,自悔昨儿没跟四娘说个仔细,一声也不敢辩驳,只是请罪。
岑氏便以她对小娘子不敬为由拉在二门上打了十板子,又革三个月月例。
看着岑氏发落了阿竹,郑氏四娘两个愈加害怕。
岑氏摆手令郑氏先出去,郑氏还待再求,岑氏已竖眉喝道:“我管教我女儿,你在这里啰嗦,待要作甚?”
一句话说得郑氏满面是泪,抖着身子出不得声,只得摇摇晃晃地爬起身,倒退出去,到底不敢走远,守在门前落泪。
看着郑氏叫岑氏喝退,蒋茉顿时泪落如雨,膝行着爬到岑氏面前,起个双手往岑氏膝上一搭,哭道:“阿娘,儿错了,儿再不敢了。”
岑氏身子微微前倾,摸着四娘的头道:“你不敢甚?”
四个字说得蒋茉泪如雨下,看得这幅情景,蒋芳蒋茜蒋苓哪个还敢再坐,都立了起来,便是赵氏也不敢嬉笑。
蒋茉嘴唇动了动,待要为自家辩解几句,又无从辩解起。
却是昨儿她和阿竹正在芝园里遇着,看阿竹行色匆匆,便问她往哪里却去,阿竹就回说:“夫人令小娘子明儿不用去淮阳公府了。”不待蒋茉问话,行完礼,脚下匆匆地走了,她还要往余下几个小娘子们那里传话呢。
也是蒋茉年纪小的缘故,自以为阿娘待她不如蒋芳蒋苓也就罢了,她们是阿娘亲生,偏疼些也是常理,可连着一般是庶出的蒋茜也比不过,多少有些不平。这时看着阿竹扔下句话就走,只以为受了冷淡,心下不忿,又没旁人可说,便往郑氏处诉说,原是个发泄的意思。
哪里知道郑氏又是个拎不清的,听着一鳞半爪,以为岑氏不喜蒋茜怯懦,故而今日特地早来求情,哪里想到竟是弄巧成拙。
实情说来,阿竹确有不是,她虽是奉了岑氏的命传话,可既然与小娘子说上话了,哪有不等小娘子发话就走的?便是罚她板子月例也是应该的。可蒋茉和郑氏两个私下议论嫡母主母,也实在是乱了规矩,怨不得岑氏大怒。
岑氏又问蒋茉:“你做了甚,自家说。”
虽岑氏语声和缓,可蒋茉也听得出她心中恼怒,哪里敢把自家说的甚说出来,哭着摇头:“儿不敢了。儿日后再不敢了。”
岑氏也不逼她,使人唤了她乳母阿吴来:“将小娘子带回去,哪日她明白错在哪里,再叫她自家来与我说。”
这便是要禁足了,蒋茉待要再哀求几句,已叫阿吴一把搂住捂着嘴抱了出去。
岑氏这才叫郑氏进来:“阿郑,四娘年小,她有甚不懂的,你是她阿姨,便该将道理与她分说明白,便是你不知道如何说,也该来回我,如何还助长她?莫不是家里的规矩你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