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芳嘴唇动一动,看着蒋苓一张小脸,白生生圆嘟嘟粉嫩嫩,双眼闪亮,一副稚气的模样儿,到底不好把岑氏说的那些腌臜事告诉她,就是说了她也不懂,就抬手在她小脸上摸一摸,笑着讲:“愁你不知事呢。后儿要往理国公家去,她家大娘子素来好强,你这脾气,可不要对上了,阿爹阿兄不在家,可没人给你硬仗腰子。”
蒋苓长眉一挑,嘟了嘴唇说:“阿娟好大个人,比我大四岁呢,下棋输给我,倒是好意思计较。罢了,瞧在阿姐份上,我不理她就是。”
蒋芳笑得把袖子掩面,倒是把方才的愁云抛在了一边。
蒋苓看蒋芳笑,又说:“阿姐也是,瞧我年纪小,只拿别的话来哄我。”
蒋芳这才收了笑,奇道:“你这孩子又说怪话,我哄你什么?”
蒋苓竖起手指在蒋芳面前晃一晃:“又哄我,理国公家,我们去得还少么?便是我和她争过几句,也不过是小事,当时就揭过了,再没记恨的,哪值得阿姐特地过来说一回。照我说,你老实讲了,也省得我去问阿娘。”
蒋芳听着蒋苓竟是要去问岑氏,忙喝道:“胡闹!你这顽皮孩子,是觉着阿娘不辛苦么?罢了,我告诉你知道,你脸上可不许带出来。”
蒋苓撇一撇嘴儿:“知道了。”
蒋芳想一想,到底不好把蒋璋与岑氏婚前先有了大郎的事告诉蒋苓,没的脏了她耳朵,只说赵氏郑氏妄为,虽不至于在岑氏面前失仪,可两个私下常有争执,岑氏心烦的话说了。
蒋苓歪头看着蒋芳,大眼睛忽闪了两下,一副你哄我的模样,叫蒋芳看得手痒,揉了揉她脸颊:“你这眼神倒像我哄你。”
蒋苓点点头:“阿爹在时她们就那样呀。”言下之意便是,那时郑氏和赵氏也这样,阿娘不恼,阿爹一走就恼了吗?
蒋芳不由后悔,这孩子古灵精怪是早知道的,常做惊人之语,何苦来招惹她,只得道:“那时阿爹在,她们多少有顾忌。哎呀,你个娃娃,说了你也不懂。”讲完起身,“你自家玩罢。”不待蒋苓再问甚,抬脚便走。
蒋苓瞧着蒋芳背影,把手指在嘟起的嘴唇上敲两敲。
依着蒋苓见解,蒋芳来时必定是心怀恼怒的,因她虽是带着笑与她说话,可笑没入眼,几句之后就笑得真心,那就是与她无关。便是赵氏郑氏两个胡闹些,也不曾真的闹到阿娘面前去,那阿姐到底不喜欢个甚?
阿柳捧了金橘蜜糕来,看着蒋苓皱起眉头的模样,笑着讲:“三娘,二郎君吩咐的话,您忘了与大娘说了。”
咦,忘了?蒋苓猛然抬头,张了乌黑的眼睛看着阿柳,阿柳点头,一边的阿桂过来给蒋苓裙子上垫帕子,又笑说:“后儿才去理国公府呢,您明儿和大娘说也是一样的。先用些蜜糕,厨房里才送了来的,还热着呢。”
金橘蜜糕整整齐齐地叠在牙白的瓷碟上,一边还搁了盏梅子茶,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可蒋苓连着手也没伸,皱了小眉头,叹出一口气。
她年纪极小,形容稚弱,偏做出一副成人忧心的模样来,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阿桂蹲在蒋苓面前,将金橘蜜糕托到她面前哄她:“三娘多少吃口,您要瘦了,二郎君回来该问我们话了。”
“你们也当我孩子哄哩,二兄才走,哪就能回来?”再者他吃饭可老实,不过少吃几块糕,哪里就能瘦了。只是蒋苓想起蒋存智出门前说的,要她乖巧些,不然等他回来不教他骑马的话,就有些气弱,到底掂了块蜜糕,小口吃了。
阿柳阿桂两个看蒋苓吃了,又哄她喝了几口水,才由着蒋苓自家看书去。
因有后儿岑氏要带着小娘子们要往理国公府去的话,再看岑氏只叫了蒋芳蒋苓两个,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多心。
赵氏还罢了,如今虽是落难,到底出身在那里,不至于眼里只盯着衣裳首饰,可郑氏不免多思多想。
在郑氏想来,人哪有不偏心自家儿女的?从前国公在时不好作甚,如今国公出征,没个一年半载且回不来,岑氏要是由着性儿来,到时偏着大娘三娘,谁又能说甚!二娘还罢了,阿赵得着国公喜欢,私下自然有贴补,也能把来贴补二娘,独有四娘可怜。
想到这里,郑氏不由自怨自艾起来,怪着自家不能讨蒋璋喜欢也不能讨岑氏喜欢。正郁郁时,听着窗前有说话声音,扶着窗看去,却是两个才留头的小丫鬟在说话,道是大郎君不知从哪儿淘换来一对鹦鹉,身上羽毛翡翠一般,会得说人话,一只送去了二娘那里,一只就送到了三娘处。三娘喜欢得什么似的,抓了一大把钱与送去的小厮,都抵得上一个月的月钱了。
这话要是平日听着,郑氏也就罢了,这时听着格外酸妒,将窗子一摔,自家坐到床上呜咽去了。
因着郑氏是个爱流泪的脾性,丫鬟们看惯了也不放在心上,过来略劝了几句,看着郑氏收不住泪,便说:“四娘看着郑娘子这样,也要忧心的。”
不想郑氏听着蒋茉名字,眼泪倒落得更急了:“都是我的不是,连累她不叫大郎君喜欢。”
丫鬟们听着郑氏所言都说不出话来,二娘是大郎嫡嫡亲的妹子,有好东西偏着她又能怎样?三娘是国公与夫人的掌上珠,大郎君容让怜爱些也是人之常情。四娘即不占着亲,又不占着嫡,叫大郎君排在了二娘三娘后头,又能如何?大娘是都没说话呢。再譬如三郎若是得着了好东西,能少了四娘么?能少了三娘么?
可这样的话,依着郑氏的性子也未必听得进去,大概又要哭自家屈身做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