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蕴慈不独不劝,反使婆子开了库房取了个大肚小口的花瓶并十支箭翎来,约定了每人五支箭翎,以投中多的为胜。要数目一样多,再加赛一轮。哪个胜出的,盘中彩头都归她。
傅蕴梅能提出投壶赌胜,自是在投壶上颇有些能为,她是头一个投的,五支四中,以她年纪,也算得十分出色。余下的小娘子们一个个轮过来,有五投三中的,也有五投两中的,只有蒋茜站在一旁,两手隐约有汗。
眼看着小娘子们都投过了,只剩蒋茜一个没投,一双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又出声催促她,蒋茜无可奈何,只得挪步向前。正要伸手去取箭翎,忽然听着身后有声音道是:“二姐姐,你们玩投壶么?三娘能玩么?”
听着蒋苓声音,蒋茜险些笑出来。
却是蒋苓打小儿爱缠着几个兄长,看他们练武习箭。偏是大郎二郎也爱纵着她,看她性子活泼,还打了小弓箭来哄她,虽是儿童做耍,准头倒是好。二郎还曾夸耀,要蒋苓是个小儿郎,必是个神射手。
要蒋苓来与这几个小娘子比,虽不能必赢,倒也不能输。且蒋苓才几岁,这些小娘子又多大,便她是最差的那个,谁又好意思说赢了她,脸面还要不要了。
因而蒋茜转头故意道:“你这孩子不和四妹妹在一起,过来作甚。”
蒋苓已过来一会了,她那里同这里大有不同。蒋茜这头大多是嫡女,独她一个庶出;蒋苓那头总共三个小姑娘,倒是两个庶出,都拿着谨微的眼神看她,倒像她会欺负人一样,依着蒋苓的性子怎么能忍,甩手就出来。
傅蕴慈指派的丫鬟再三劝她回去,蒋苓只说要去寻姐姐,理也不理,迈步向前,丫鬟只得在后跟上。
等蒋苓寻到蒋茜处来,正听着傅蕴梅与蒋茜一番说话。自家姐姐有甚能为蒋苓还能不知道,叫她奏琴,眼前这些人大该都比她不过,便是下棋,输液也在五五分,唯独投壶,五支里能中一支已是有运气了。
便是姐妹两个在家中有吵闹的时候,到底是同气连枝,在外头一个丢了脸面,另一个脸上就有光了吗?是以蒋苓出了声,听着蒋茜问话就答:“四妹妹她们年纪小,同我说不到一处。”她自家也是一团的稚气,脸上白嫩嫩粉扑扑,就似个瓷娃娃一般,偏说了这样一句老气横秋的话来,引得小娘子们都笑。
就有个小娘子过来拉了蒋苓的手笑:“你说她们小,你自家多大呢?”
蒋苓乌溜溜的眼睛转两转,笑吟吟地道:“过年七岁啦。”
这可不是孩子话?小娘子们掩唇而笑,又有个小娘子笑问:“那真是长大了,你也要投壶么?输了可不要哭。”说话的也是镇国公府旁支,在祖父辈上已然隔了房,血脉远了些。
蒋苓扬起头,哼了声道:“小孩子才哭。”说着又来缠蒋茜,只说要替她玩。
蒋茜能想着的,蒋蕴梅又如何想不到,真叫蒋苓投了,真真是赢不得,输不起,正要拿话将住蒋茜,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瞧着蒋苓从蒋茜手上抽了支箭翎去,瞄了瞄,手一扬,白羽在空中划过,空心落入瓶中。
只这一投,小娘子们都有些讶异,只不知这个孩子是凑巧了,还是真有有些能耐。蒋苓趁着众人没出声的当口又投了两支箭,一支在瓶口弹了弹落在地上,另一支倒是又进了壶。
这下就使小娘子们倒是都噤了声,要是她余下的两支都中了,可怎么好。
这时蒋茜脸上带笑地斥她:“好顽皮的三丫头,姐姐们玩呢,你乖乖地到一边吃茶去。”说了转回身,捏着余下的两只箭翎,心下强自镇定了,投出手去,一中一不中。
若是连着蒋苓中的那两支算进去,蒋茜便是中了五投三中,若要不算,傅蕴梅她们也有教养,且叫蒋苓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不算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这场赌胜也只得草草收场,各自取回手镯环珮,分散着坐了吃茶,说些玩物花鸟的闲话。
又过得片刻,就有仆妇来请,道是开席了,摆在枕流堂,请小娘子们过去。
傅蕴慈听说,款款起身,引着小娘子们往枕流堂去。蒋茜拉着蒋苓的手落后两步,看着前头的小娘子们都不留意她们,脸上带笑地讲:“怨不得阿爹偏疼你。”
蒋苓抬头与蒋茜笑:“阿姐以后也护着我呀。”蒋茜点点蒋苓鼻子,笑道:“我也疼你。”
进了枕流堂,小娘子们往各家阿娘跟前去,岑氏看着蒋苓是随着蒋茜进来的,蒋茉人影不见,自然要问。蒋苓颇有些儿得意地讲:“四妹妹和傅家妹妹说话,她们小孩子讲话,我不爱听,就找二姐姐玩去了。”又点头说,“二姐姐她们投壶哩,要是我不去,可就错过啦。”
蒋苓样貌生得可爱,说话又伶俐,引得夫人们都笑,林氏同蒋苓熟识,笑着逗她:“那你投了几中?”
蒋苓得意洋洋地比出了两个手指来:“我投了三个,中了两个。”
林氏正要夸赞蒋苓几句,从她腰后忽然转出个男童来,正是傅章。
傅章蹬蹬蹬跑到蒋苓面前:“蒋家姐姐,你中了二个啊。”又把努力地把手伸到袖子里,掏啊掏的,好一回才掏出把弹弓来,朱漆把手,黑牛皮绳。掏出来之后就往蒋苓手里塞,还说:“叫七叔带我们去抓鸟呀,七叔打弹弓可准了。”
蒋苓捏了弹弓,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又问傅章:“七叔是你叔叔么?”
傅章自家爬上蒋苓身边的凳子,摆着腿儿说:“不是呢,是我阿爹的亲卫。三姐姐,你知道亲卫吗?”不等蒋苓回答,傅章已自顾说下去,“‘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亲卫是我阿爹的随从,护卫阿爹的。你阿爹也有呢。”
蒋苓捏着弹弓点头,又问傅章:“那你如何叫他七叔呢?”
若是连着姓叫,小主人唤自家阿爹的贴身亲卫声叔也算不得什么,便是大郎二郎也那样唤过。在傅章这里偏是去了姓,这样亲热,多少有些异样。蒋苓大着傅章将近两岁,老成许多,就察觉出不同来,故有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