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茉心知真要叫岑氏送去普善寺,便是日后能回来,在京中的小娘子们也再抬不起头,是以叫吓得连眼泪也收住了,拼命地摇头,一叠声的不敢了。
岑氏也不问她为甚不敢了,抬手拿帕子轻轻地拭去蒋茉脸上的眼泪:“阿娘信你。我们家的小娘子,都是听话的,是不是?”
蒋茉叫岑氏吓得仿佛喉咙都叫人掐住了,只会得点头,连个“是”也说不出来。
岑氏看着蒋茉这样,脸上就有了笑容,向身后的阿梅道:“好好一个小娘子,哭得眼都肿了,可是叫人心疼。”就使阿梅将蒋茉扶起,搀到后面净面梳头,之后在出来与岑氏看过之后就送了回去。
蒋茉在岑氏这里吓得厉害,回到凝霞轩自己房中倒在床上才哭出了声,丫鬟们上来劝了回,又有阿朱隐约知道缘由,过来细劝道:“小娘子也该知道夫人脾性,只消不犯她的规矩,最是慈爱的,小娘子日后改了就是。”
蒋茉嘴唇抖得两抖,待要说岑氏偏爱蒋苓,她今日不过错口,就这样吓她,话到了唇边到底不敢吐口,生生地咽了下去,伏在枕上只是哭,凭是丫鬟们劝她,只是充耳不闻,哭到后头连着嗓子也哑了,不住地咳嗽。
阿朱自家坐在蒋茉身边拍她的背,又使小丫鬟倒蜜水来与她喝,蒋茉喝得几口,含着眼泪与阿朱道:“阿朱,我喉咙疼。”
这时蒋茉已哭得眼肿鼻肿,阿朱便是再觉着蒋茉心思太细,也禁不住要可怜她,轻声讲:“那是小娘子哭多了,喝点水,睡一觉也就好了。”
蒋茉终于不敢再哭,噙着眼泪点头,又在阿朱手上喝了几口水,由阿朱服侍着梳洗更衣,早早地睡下了。
看着蒋茉躺下,阿朱解下帐钩,又低声关照值夜的丫鬟小心伺候,这才退到外间。
叫蒋茉闹了这一场,阿朱也有些头疼,拿着手按按两边太阳穴,也没心思再梳洗,回在房内和衣而卧。
这一睡,昏昏沉沉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觉着有人摇她,一叠声地叫:“阿朱姐姐,阿朱姐姐。”
阿朱勉强张开眼,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房内燃着的蜡烛叫窗口吹进来的风吹得明明暗暗,连带着那小丫鬟阿夏的脸也忽青忽白,将阿朱吓得一个机灵:“甚事?!”
阿夏看着阿朱张开眼,立时松了口气,轻声道:“阿朱姐姐,小娘子象是发热了。”
阿朱原先还有点头昏脑涨,听着这句,立时清醒过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许是她起得急了,两只脚一踩到地上,整个人竟是往地上一瘫,唬得阿夏连忙来扶,却是触手滚烫,阿朱竟也是发热了。
阿朱摆一摆手:“先去瞧小娘子。”叫阿夏扶着,连忙往蒋茉寝室赶。
进得卧房,就看着半边床帘已撩了起来,露出里头的蒋茉来,小脸烧得通红,满嘴的嚷热,阿朱一面抢上前查看,一面问是怎么会事,小娘子睡下前还是好端端的。
阿夏就回,说是睡到半夜,忽然听着小娘子发出声音来,她起先以为小娘子口渴了,倒了水来才发现小娘子身上烧得滚烫,连手也摸不上。
阿朱大怒,道是:“你们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人哪里是一下就能烧成这样的?!总是你们欺着四娘年纪小多觉,就只管自己躲懒!待我去回了夫人,看夫人饶得过你们哪个!”
言毕起身要走,无意间眼一瞥,却看着蒋茉脸上隐约有两个红点,小娘子屋内常有香料,并不能有甚咬人的虫子,所以阿朱心上隐约觉着不好,心急慌忙地低下身来。
先是看了看蒋茉脸上红点,再拉起蒋茉寝衣的袖子,只看见雪白的手臂上也有一两个红点,而后解开衣襟查看,身上也有几点,这星星点点的红点,瞧着竟像是出痘。
阿朱立时就想去回岑氏,哪晓得才起身,脚下一软,就坐到床前的脚踏上。
一旁的丫鬟们要上来扶,阿朱急急摆手止住。
阿朱喘两口气,随手点了个唤做阿月的丫鬟,使她往多福堂去报信:“快去回夫人,四娘出痘了。”她挣扎说得这句,眼中已落下泪来。
原是阿朱自觉身上滚烫无力,本以为是感染了风寒,可再一看蒋茉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只怕十之八玖也是痘症。
四娘是公府千金,岑氏便是只为着自家的名声,也要尽力救她。可自家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家生子儿,得着这样的险症,有没有良医还在其次,只怕将痘症传给四娘的罪名是走不脱的。
想着这里,阿朱身上一丝力气也无,软绵绵靠在床边,眼中不断地落下泪来。房内的丫鬟们叫阿朱的话吓着了,也不敢向前,只敢把言语来劝,道是小娘子不过是发热,未必就是出痘,许是叫花间的虫子咬了云云。阿朱只是掉泪摇头,连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说阿月赶至多福堂报信时,岑氏已然歇下了,多福堂正房内只余一盏夜明灯幽幽地亮,她喘得几口气,先来拍门。
片刻就有小丫鬟披了衣裳过来应门:“外头是哪个?”
阿月急急把阿朱教的话回了,里头瞬间静了静,紧接着就是脚步声私语声,又过得会,房门就开了,出来的是岑氏房内的阿梅。
阿梅压低了声音问:“到底怎样,你说个明白。”
阿月已急得发慌,就又把阿朱的话回了遍,尤其又说了蒋茉烧得烫手。
阿梅知道利害,立时转身进房,来在岑氏床前,将她轻轻拍醒,便将阿月的话在她耳边轻声回了。
岑氏叫阿梅唤醒时还有分迷糊,一听着四娘可能出痘的话,这一吓那还了得,简直好说句魂飞天外,立时拥被坐起,压低了声音道:“你再说一回。”
倒不是岑氏将蒋茉生死看得如何要紧,却是今儿她才宴客,叫蒋茉与几家小娘子们凑在一处玩耍,要蒋茉真是出痘,倘或传与了那些小娘子,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