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当时岑夫人请了几家夫人来吃酒,那时蒋存孝还没去军前效力,恰从花园里经过,无意间瞧见了董云清,看她容颜秀美,不禁多瞧了眼。待得后来听说议亲的正是这个小娘子,心上自然满意。
依着蒋存孝自高自大的脾气,这回出了变更,不喜欢也是有的。
只是蒋存孝见过董云清一事,除着蒋茜以外,便是赵氏也不知道,蒋苓这才多大,竟从蒋茜一句话里就断定别有内情,可不是叫人惊诧。
蒋茜哪里敢说,只得笑:“你才多大,倒要学人断案子,可不要叫人好笑。”说了,揉一揉蒋苓头发,推着还有功课就出去了。
也实在是蒋茜心虚,便是蒋苓聪敏,年纪也小,把个听得过去的借口来说与她,许就能哄过去了,偏是蒋茜匆匆回去,直叫蒋苓更认定了内里有事。
蒋苓也是个执拗的脾性,喜欢追根究底,蒋茜越是不说,越叫她想知道,连着几日都来堵蒋茜,直把蒋茜纠缠得走投无路,只得与她说:“你这孩子,多大年纪,疑心病忒重,我不过信口一句,你倒是当真了。且这样的话,也是你个小娘子该问的?信不信我告诉阿娘去。”
这话说得嗓门略高,引得蒋芳与蒋茉都看过来,蒋茜跺一跺脚,走开了。
蒋苓努一努嘴儿:“哄我哩。”到底知道在蒋茜这里问不出来,也不好去问岑氏,只得罢了。
岑氏哪里晓得这里还有这场官司,一听得安西候府与镇远候府定了亲的消息,立时将家书以驿马递到军前。
蒋璋看着书信,虽有些不快,却也没往心里去,点手使亲卫唤了蒋存孝来,将亲事作罢的消息与他透了。
蒋存孝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心里不痛快,脸上立时带了出来。倒不是匆匆一面蒋存孝就能对董云清情根深种,实在是他庶长子身份一直是蒋存孝心上的一根刺。他自以为人品不输蒋存智,才干不输蒋存智,偏是因着他是妾室所出,眼睁睁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叫蒋存智得了去。
等到说亲了,镇远候府要选了别家儿郎,蒋存孝许还能不这样怨愤,偏是将董云清许那天生残疾的宋辽,在他心上就以为是看轻他身份的原因,怎么能不恼。
也是蒋璋看着蒋存孝脸上露出不快来,又把他说几句,说的是,好男儿功业未成,不要挂着儿女私情云云。蒋存孝不敢与蒋璋辩驳,只得称是,忍气从中军帐退出来,叫马童牵过马来,翻身上马,一鞭加与马臀,往营外去了。
又说离着蒋璋驻军地不到二十里有一处村庄,住了百十来户人家,因着七八成人家都姓个石,所以就唤做石家村。
石家村内有一户人家,阿娘曹氏,丈夫早年亡故,留了两儿一女给她。曹氏容貌在庄户人里算得上秀丽,几个孩子都似了她,个个生得样貌端正。
顶大的那个是女儿,庄户人家的女儿哪有名姓,因着家里只得她一个女儿,就唤做大娘。
下头两个儿子,大些的那个今年也要有十三岁了,因着秉性聪明,长相端正,村里的先生就给他起了个大名,单名唤一个秀字,叫做石秀,小儿子是个遗腹子,才四五岁,唤做石林。
曹氏一个寡妇拖着三个孩子,又是青年丧夫,自家的性子又软弱,难免叫人欺负,先是丈夫留下的十来亩良田叫人占了三成去,后头便是族长强要将大娘嫁与他妻子的娘家侄儿做填房。这还罢了,你道那侄儿前妻怎么死的?竟是挨不过打,半夜里一根绳子吊死了。
前妻死后不足半年,一日这侄儿来看姑母,偏叫他撞见了石大娘。石大娘当时不过十四岁,身量儿苗条,面庞秀丽,就叫那侄儿看住了。
这侄儿往自家姑妈面前细细一打听,打听着石大娘死了阿爹,阿娘又是个无用的,立意就娶来做填房。
族长妻子娘家只得这么一个侄儿,一向纵容,听着要娶石大娘,自然满口答应,回头就来威逼族长。
族长在族人面前是个说一不二的,对上妻子,却是耍不起威风来,当时一口答应,转头就来威逼曹氏嫁女。全不顾那侄儿已要三十岁了,年纪比曹氏还大了一岁不说,前头的妻子还留了俩个儿子下来。
曹氏自然不肯答应,却是硬气不起来,只是苦求,族长又威逼曹氏,道是她要是不肯,就将他母子们都赶出去。曹氏百般不愿,只她生性怯弱,抗不过族长威逼,只得含泪答应。
石秀那时还唤做大郎,在镇上一家笔墨铺子里做工,听着消息匆匆赶回来,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提了把菜刀冲到族长家里,将凳子桌子劈坏几张,直说族长不叫他们母子活,他也不肯白白就死了,必定要拖个垫背的,第一个就是族长的宝贝孙儿三郎。
石大郎年纪虽小,却是很有把子力气,寻常一个成人都比不过他,又摆出这副拼命的架势,直将族长也吓着了,只得收回前言,说是曹氏不愿,婚事就此作罢。
后来又生了几样小事,石秀即与族长家破了脸,索性摆出一副蛮横姿态来,一步也不肯退让,到底叫村里人偃旗息鼓,再不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连着从前强占的田地也还了回来。
家里有了田地,石大郎就从笔墨铺子里辞工回来种地,又拎了几条肉干往村里私塾求学。也是他在笔墨铺子里做工时,吃够了不识字的苦头,这才一心向学。
那先生倒也喜欢石大郎有勇气有盘算,收了他的肉条,又说大郎名字不雅,看他容颜端正,身长体建,所以给了个秀字,自此石大郎便唤做石秀。
石秀在村里,每日除着认字就是种地,日日操劳,是以十三岁的人已出落得身高腰细腿长,乍眼看过去,竟已是个少年模样。
这日石秀扛了锄头来田里除草,才下了几锄头,就听着背后哒哒马蹄声疾驰而来,本能地往旁一闪,眼梢就看着一匹枣红马从他身边掠过,向后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