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妃的意思岑氏怎么不明白,不过是晋王府还不肯死心,是以回去的路上忧心忡忡。
车驾在魏国公府前停下,弃车换轿,轿子抬进二门。岑氏就看见蒋芳带弟妹们在二门接前迎接,心下叹息一声,下了轿,只说一声“大娘随我来。”就叫其余人都散了。
蒋芳心上原就有些忐忑,这时听着岑氏召唤,更是不安,也不敢多说甚,脸上笑着称是,举步向前扶住岑氏胳膊,母女回在正房,岑氏使丫鬟们都退下,拉蒋芳坐在身边,拍一拍她的手,想了一回,就把晋王妃的意思与蒋芳说了。
起先蒋芳也没想明白宋延贵做什么拦她的车驾,后来也明白过来,那是因为她阿爹是魏国公蒋璋的缘故。这是晋王外家想为晋王拉拢她家,不惜当街拦个小娘子,这心思都好说句龌蹉。蒋芳原先瞧着宋延贵的做派就厌恶,等想明白这节以后,更是反感,猛然听着岑氏这番话,只以为岑氏抵不过晋王妃威压,竟要答应,眼里立时含了泪,仗着岑氏平日疼她们这些娘子,立时哭道:“阿娘,儿不愿。”
岑氏也不想答应,只愁怎么回绝好不将晋王得罪狠了,正是烦恼的时候,叫蒋芳说了这句,一下升腾起怒气来,低声喝道:“你哭甚?!这就是你替父母分忧的举动吗?”
蒋芳叫岑氏这两句一喝,吓得顿时把眼泪收住,立起身道:“儿不敢。”
岑氏咬了牙道:“若是我答应了,你待如何?”
蒋芳叫岑氏这句问得更慌,又不敢哭,想一想,才说:“儿,儿命苦罢了。”
岑氏听了这句,把手指点一点蒋芳,吐出一口气,耐着性子教导。道是若是宋氏好生求亲,这样的人家,至少是知道道理的,便是晋王日后不能践祚,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太亏待了人去。一旦晋王践祚,身为晋王外家,自然也有前程。可偏是做出这样的下作的姿态来,莫说是晋王日后未必能登上大位,就是晋王能登上大位,这样浅薄的人家,也不能共富贵。又说:“阿娘是你亲娘,还能不为你着想吗?莫说晋王妃不曾明示,就是亲口提了,我也不能答应。”蒋璋的话,岑氏竟是一字不提。
蒋芳听完这些,脸上赤红,低声道:“是儿无知,辜负了阿娘。”
岑氏叹一口气,正要再教训一二,就听着门外阿竹阿兰的声音道:“三娘,夫人同大娘说话呢,你不好进去的。”紧接着就是蒋苓道:“胡说!一个是我阿娘,一个是我阿姐,我如何不能进去?我是谁?你们是谁?凭你们就想拦我吗?”一副不叫她进来就要硬闯的姿态。
岑氏听见蒋苓声音,想起她当街叫宋延贵有苦说不得的举动,心上一动,就叫阿兰放蒋苓进来,又同蒋芳道:“你先回去,阿娘方才的话,你仔细想一想。”
蒋芳答应一声,行礼而退,就在房门前与蒋苓擦肩而过,因她才哭过,两眼微红,引得蒋苓对她多瞧了眼。
蒋苓进房,先向岑氏问好好,还不等岑氏开口,就听着蒋苓道:“阿娘,可是晋王妃那头为着那宋三说了甚,您叫了阿姐来教训?阿娘,不好怪阿姐的,都是儿的错。是儿鲁莽。”
岑氏听说,脸上倒是现出笑容来,将蒋苓招到身边,张开手臂抱在怀里,笑着问:“阿娘问你,倘若有人想问你要个人,你心上不愿把她交出去,也不想得罪人,你会怎么做呢?”
蒋苓听说,张大眼看着岑氏道:“阿娘这话错了。”
岑氏就问:“怎地错了?”
蒋苓从岑氏怀里挣扎出来,认认真真地道:“阿娘。即是我不想交出去的人,自是对我要紧。又想护着要紧的人,又不想得罪人,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总得选一样。”
岑氏就问:“那你选甚?”
蒋苓挺直了背道:“要是那人对我不要紧,人要她,给就给了。即是要紧的,自然不能给,得罪人也是没法子的。”
岑氏想了想,又说:“倘或那人势力厉害呢?”
蒋苓听了岑氏前后几句话问话,再把蒋芳的一双红眼想起,忽然就明白了,道是:“阿娘,可是晋王那边要阿姐?是儿得罪的人,和阿姐有什么相干?他们凭什么要阿姐!何况要不是那宋三无礼在先,我也不会打他。”
岑氏原是拉着蒋苓的手,听着这句,一下笑了出来,双眼却是有些红,又把她抱进怀里,摩挲着蒋苓的脸说:“不给。大娘不给,三娘也不给。有你阿爹呢,我们魏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是不是?”
蒋苓听说,笑着点一点头,抱着岑氏一条胳膊:“先生也这样说的,先生还叫我同您说,叫您什么也别管,凡事有阿爹呢。”她口中的先生,自然指的是夏侯齐。
晋王府和宋府打的什么主意,连着岑氏也瞒不过去,何况夏侯齐。
依着夏侯齐的见识来看,做皇子的,想做皇帝也不算错处,反好说句有志气。可你一皇子,堂堂正正的阳谋不走,竟弄这些后宅妇人的手段,真当着蒋璋嫁了个女儿去宋嫔母家就好把魏国公府绑到他晋王船上?假使蒋芳是晋王正妃又有了晋王世子,为着外孙子未来能做太子皇帝,蒋璋搏上一搏,倒也可能。可这样拐了弯的亲戚就想收买人,实在可笑。
且以当今天兴帝的脾性,蒋璋要答应了这门亲事才真是惹祸,便是如今他在陈国阵前,不能将他如何,只怕一旦回军,就有祸事临头,领军在外的,哪个不犯些王法。
等方皇后召岑氏蒋苓母女进宫,将蒋苓好一番夸奖之后,夏侯齐更是笃定天兴帝已经不喜欢晋王的手段,唯恐岑氏一深宅妇人。叫皇帝晋王两个压着,恐惧也是有的,特地关照蒋苓,叫她转诉与岑氏,叫她只管交给蒋璋料理。
果然,蒋璋那里收着岑氏家书,看着晋王外家竟用这等手段谋婚,他是个将军脾性,哪能不怒。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是亲王了,就是皇帝也做不得大臣儿女们婚事的主。不经过大臣答应就下旨给他们的儿女赐婚?这不是荣耀,是把士大夫们当奴婢犬马了。
便是犬马配种,因着犬马自家不愿意配不成的也多了,何况是人。人都要脸呢,有些气性的都不肯受这样的侮辱。只消不是将要亡国灭种的昏君,都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