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蒋璋以为,蒋存智虽是嫡子世子,却是个做人弟弟的,他的妻子纵然是魏国公世子夫人,在家也是个弟媳。一家子关起门来过日子,自然先论长幼,哪有时刻端着身份说话的。真要娶个了两个勋贵家的小娘子来,彼此不肯退让,都发起将军脾气,岂不是要家宅不宁?且在蒋璋心目岑氏温厚端庄,贤良聪慧,又能教养儿女,善待妾室,更将个魏国公治理得井井有条,挑不出一丝不好来,实在是难得的贤妻,能娶着岑氏是他的造化,是以也想为蒋存智选一个这样的妻室来。
岑氏听着蒋璋对她的夸赞,心上也不知是喜是怒。喜的是蒋璋到底明白了她的辛苦,怒的却是她这一世人为他蒋璋的妾室庶子女操了多少心,还要她的儿媳妇接着操心吗?可想着蒋存智脾性多少有些急躁,配个斯文些的小娘子到底好些,也就答应了。
即是岑氏一样的儿媳妇,自然要往文官家里去寻。虽说文武不同道,好在岑氏出身礼部尚书府,从前在闺中时交往的手帕交自然也是一样的出身,便是出嫁了,也有书信来往不是哦,平日里也有走动,是以夫妇俩倒不是眼前一抹黑,心上也有两个人选。
一个小娘子出身清贵。姓个孟,传说是亚圣的后人,其祖孟锡儒,二十八岁时会试,中在一榜,因他样貌秀雅,就叫当时的永安帝点做了探花,后官至工部尚书。孟锡儒有三子,长子孟彦昌,正是孟小娘子的父亲,孟彦昌虽不如其父,也中在了二榜二十一名,如今在工部任职,是个郎中。幼子孟继昌是前年会试,又中了传胪,入了翰林,自此父子们一门三进士,传为佳话。因着孟锡儒样貌出色,是以孩子们也生得好,这位孟小娘子也是个修眉俊目的温柔佳人。
又一个,这位姓个李,出身与孟小娘子仿佛,其父李鹤荣如今正做着吏部侍郎,加以时日,总能再进一步,看着前程仿佛比孟氏更强些,这李家虽不是甚陇西李氏,倒也是有些来历,是小李杜中李义山的后人。
这两位,在京中都有些许名声,孟小娘子出名的温厚,从不与人争驰,就刚烈许多。蒋璋心上就取中孟小娘子多些。可依着岑氏的心思,倒是取中李小娘子的多些,李小娘子样貌不若孟小娘子出色,为人却是十分爽快,是非对错,从不矫饰,也肯承担,这样的性子把来做宗妇正好,宗妇要个甚的温柔退让,她这里软弱了,还能掌好一家子么?旁的不说,魏国公府里积年的老仆就不少,未必个个老实,更何况妯娌间。
只这样的话也不好同蒋璋明说,就是说了他也未必听得进去,是以岑氏只在蒋璋与她商议时,只道:“二郎不同相公。相公能遇着先帝,是相公的福气,二郎遇着的可是当今。”只一一句话就叫蒋璋改了主意。当今是个寡恩的,还不知日后会生出甚事来,倒是要个掌得住的,也就点了头。
虽说文武从来相轻,可也要看什么样的人家,魏国公府算得上门风整肃,且才平了陈,是大梁的功臣,又是为世子蒋存智求的婚,几处衡量下来,魏国公府算不得差。且因李鹤荣做得吏部侍郎,因为见过蒋存智两回,知道他人物生得英武,不算委屈女儿,也就点了头。
婚事即定,魏国公府自收拾起院落来做新房,蒋存孝蒋存智兄弟两个一人占了一处院子。
因蒋存智是世子,蒋璋就将靠近正房的一处院子给了他,连着房屋也比蒋存孝那院子多了几间。且公府聘世子夫人,聘礼自然从厚,比前头聘赵宝时足足多了八抬,连着请的主媒也是镇国公夫人,这一套事做下来,落在蒋存孝眼里,颇不是滋味。
他从前虽晓得自家是庶子,可受着蒋璋偏爱,不免有了错觉,自以为与蒋存智差别不大。再说平陈时,蒋存智也和旁的将士一样要冲杀,也是凭着战功做得的参将。就是蒋存智做了世子,因家里还是从前称呼,蒋存孝也没觉着有多少分别。可这回一分院子,一走聘礼才真正把蒋存孝唤醒,阿爹就是再偏爱他,心里最重的还是嫡庶之分。再怎么样,他也越不过蒋存智去。
蒋存孝虽有些军中同袍,可这些委屈也是不好轻易出口的,叫伙伴们听着,岂不是要觉着他心胸狭窄,得陇望蜀,从而把他看轻?就是家中的阿姨与二娘也不能说,两个妇道人家,懂的甚,没的叫她们啰嗦,是以只好将不痛快压在心头。
不想三郎蒋存礼是个最善解人意的,看出蒋存孝的不喜欢来,这日就邀了蒋存孝往外头吃酒去。
到了酒馆,兄弟俩个要了间雅座,蒋存礼就把好言来安慰,道是:“阿爹为聘了平阳侯嫡女为妻。侯府嫡女,身份也算得矜贵了。要不是平阳侯太风流些,就是皇子妃也做得。阿爹已算是费了许多心,只看这个,你也该放开些。”
不提平阳侯还罢了,提着平阳侯,有这么个女儿都要嫁人了,自家还在纳新宠的岳父,蒋存孝脸上就不是太好。只蒋存礼这番话也是好意,也就笑一笑,道是:“大娘二娘也见过两回,说是样貌出色,为人也平和,并没什么好挑剔的。”
蒋存礼又为蒋存孝斟一杯酒,又劝道:“即是样貌出色,为人尚可,你又烦恼些什么呢?倒叫阿娘以为你不喜欢,她为着你,也是操心了的。”
照说蒋存礼劝的也没差,可这些话听在蒋存孝耳中,反叫他心里的不喜欢更多些,只吐不出口来。蒋存礼也不再劝,又闲闲把些京城里的新闻说了几桩,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是说起了镇远候。道镇远候从前家里前妻后妻和睦,是京内的美谈,如今不知何故,镇远候竟是把那个死里逃生,千里寻夫的乔氏送去了京外的庄子。
蒋存孝听着这几句,手上忽然就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