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蒋苓已到十二岁,傅章也有十岁有余,早到了该避忌的时候,只不过因两家阿娘早有心照不宣的约定,所以岑氏也不阻拦,对蒋苓点了点头。
蒋苓看岑氏答应,就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往傅章住的小院走去。才到院门前,就听傅章的声音道是:“那蛇把尾巴横扫过来,那尾巴也有碗口粗呢,真叫抽着,你们这会子已经不能看见我了。可我是谁呀,傅八郎!”语气中的骄傲得意,满得要溢出来一样,叫蒋苓哧地一声笑了出声。
独自杀死一条大蛇,对傅章这样大年纪的小郎君来说实在是件值得得意的事,所以傅章叫傅廷芳关在小院里也不能禁止他炫耀,炫耀对象就是服侍他的几个童仆。正说到与大蛇面对面撞上的时候就听着个小娘子的笑声,声音十分熟悉,仿佛是蒋苓的声气。傅章就有些疑惑:三姐姐不是在她家吗?一面想着一面转头,就看着院门前立着个小娘子,长眉秀目,口角带些笑容,叫人看着就神清气爽,不是蒋苓又是哪个。
傅章看见蒋苓立刻喜欢了,一个箭步冲到蒋苓面前:“三姐姐,你可听说没有?”
蒋苓眉眼弯弯地笑道:“听阿娘提过一句,八郎果然好弓马,又有决断,寻常大人也比不过呢。”
傅章听着蒋苓夸他,更是得意,连连点头,十分顺手地要去拉蒋苓的手。蒋苓将手在身前交握,不动声色地避开傅章的拉扯,踏步走了进来。傅章到底还知道规矩,晓得去拉蒋苓是自家莽撞了,所以嘿嘿笑两声,也不生气,回头就叫:“给三姐姐和我搬椅子来。”
武鸣,武强两个童仆听着吩咐,先将两张椅子搬到院中合抱粗的雪松下,又合力抬了个只茶几出来,方便蒋苓傅章两个放些吃食,这才过来请蒋苓与傅章过去。
两个坐定,蒋苓就说傅章:“昨儿你去行猎,怎么也不和伯母说一声呢,可把伯母吓坏了。”
不提这句还罢,提着这句傅章就来了脾气,在蒋苓面前把钱宝荣抱怨了回:“都是他说我是奶娃娃,还要与我比试!三姐姐,要不赢了他,我以后还用见人吗?所以才和他出城去的,一时忘了阿娘,并不是有意的,以后再不会了。”
蒋苓哪里晓得钱宝荣是为着她和傅章走得近的缘故,听傅章的说辞,也觉得钱宝荣无聊:“想不到他竟是这样个糊涂人,即是糊涂人,哪里说得通呢?不用理他说甚,八郎都不用理会。”
傅章听蒋苓说钱宝荣糊涂,脸上更是有光,点头道:“好,我听三姐姐的!以后不与糊涂人啰嗦。”要是钱宝荣再啰嗦,打上去就是,只是傅章觉出蒋苓不会喜欢,所以把下头半句咽了回去。
蒋苓一笑,这才细问傅章当日怎么制服的大蛇。傅章见蒋苓愿听,格外有兴,两眼放光地把他怎样进的林、寻不到猎物怎么着急、又怎样发觉红云有异、大蛇是怎样出现的,一面说着,一面拿着手臂比划。
等蒋苓听着大蛇头一波攻击就是拿尾巴抽的,就道:“亏得你避得快,要是叫大蛇伤着,傅七叔他们又不在,这亏可是要吃大了。”
傅章连连点头:“三姐姐,你说得对,蛇尾从我头上抽过时,好大一阵腥风,别说叫它缠住,就是抽着,也要伤筋动骨,哪还能拉弓呢。”
蒋苓点头,叫傅章继续说。傅章就将如何连射两箭的经过说了,说到兴起时,还喝一声:“弓来。”一伸手,武鸣已将傅章平日练箭使惯的那把两石的硬弓取了来交在傅章手上。傅章接过弓箭,弯弓搭箭,缓缓将弓拉足,对准五十步以外的木靶,勾住弓弦的手指一松,只听得“哚”的一声,一箭正中靶心。
另一个叫做武强的童仆快步过去将木靶扛回来,给蒋苓与傅章查看,傅章射出的那箭正中靶心不说,箭头几乎都没了进去,蒋苓自家也习学弓马,自然算是行家,看得这一箭,心下佩服,对着傅章一挑拇指。
傅章看蒋苓夸他,得意至极,又把大蛇如何装死,他一时不察上了当,又怎么靠着攻击大蛇的软肋才反败为胜的惊险说与了蒋苓听。傅章固然说得眉飞色舞,蒋苓也听得认真,不时点评几句,句句切中要害,叫傅章更有谈兴,竟是生出了要和蒋苓一块儿去打猎的念头。两个人说得投机,全然没注意林氏与岑氏两个静悄悄地来了又走,
傅章在锡山下杀死大蛇的新闻,镇国公府虽没有意传扬,可一个十岁的小郎君独立斩了条大蛇,也算是大新闻了,自然瞒不住,不久就传得沸沸扬扬。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信的只道是镇国公府的老祖宗傅昭当年何等的骁勇善战,功劳狄狄,是大梁朝开国功臣中武将里的头一位,只看他受封的爵位——“镇国公”就知道了。傅章即是他的嫡系传人,那就是像了他,正是所谓家学渊源。
也有不相信的,不信的就说这是傅廷芳为着自家儿子造势呢。再骁勇也不过十岁,真能斗赢通了人性的大蛇?好,就算他杀死了大蛇,那蛇的尸身呢?看不见尸身,不过是空口说话罢了。吹嘘功劳,哪个不会!一时两下里倒是争执不下。
那钱宝荣虽然争强,倒真是个心正的,听说人不信,竟还亲自出来为傅章作证,道是亲眼见过那条长蛇,蛇身比碗口还粗些。有了钱宝荣作证,相信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可说来也怪,自傅章杀死大蛇的新闻传开之后,京畿就开始下雨,雨势倒也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不停,足足一个多越就没出过日头,湿气仿佛浸到了每个人骨缝里,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潮湿。
渐渐地京畿隐约就有了传说,道是傅章杀死的那条蛇不是蛇,是通了灵的蛟,在这里修行了数百年,原是要化龙的,不幸屈死在傅章手上,这雨就是它的怨气。就要好好地超度它,把三牲彩纸来祭奠,叫它往好处投生,才能云破日出。
这等荒谬的说头,懂些事的听着都要笑,真要是条通了灵的蛟,怎么能死在个才十岁的傅章手上?难道傅章是通神的吗?想来不过是乡间那些神棍巫婆骗钱的说头罢了,好哄愚夫愚妇们的银钱。不想除着村夫村妇们,竟也有人听得意软心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