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继南的阿姐们都觉着自家对曹继南有恩,那刘丽华是曹继南的妻子,自然也承了她们的情,所以刘丽华的陪嫁她们瞧上什么拿什么,刘丽华但凡说上一句,就叫要被公婆训斥,说她气量狭小,全然不懂孝悌的道理。
曹继南起先还肯回护刘丽华一二,只是他是叫家人捧惯的,又是少年得志,就把自家看得十分不凡,动辄以才子自居,日子久了也觉着刘丽华即嫁了他,夫妇一体,两人还分彼此吗?他都不嫌刘丽华是商人之女,已算是对得起刘丽华了,是以两个人相处时也渐渐摆出矜傲的态度来。
等年头上刘郎病故了,刘家的家业叫刘丽华的幼弟母子擎了去,刘丽华是出嫁女,自然分毫无有。曹家看她无人支撑,自然更不能把她放在眼里。
小二这一番说话,直叫石秀等人气得脸上通红。
虽军士都是时人瞧不起的粗鄙武人,可也晓得妻子的陪嫁是妻子的,做丈夫的去动它,那是没脸的事。这曹继南还是读书人哩,动妻子嫁妆动得这样理直气壮,实在是不要脸。这几人义愤填膺,倒是忘了,曹家待刘丽华好不好的,都是家里的事,曹家虽不是豪富,也不是市井人家,外人怎么能知道的这样详细,连个酒馆的小二都能如数家珍。难道是曹家人怕名声太好,所以自家在外头传扬的吗?
几个军士听完小二讲诉,再想想刘丽华昔年的名声,竟是生出要教训曹继南的意思。看着曹继南摇摇晃晃地钻进轿子,彼此对看一眼,一起走出酒馆,对着曹继南坐的轿子走去。
酒馆前的这条路本就不宽,军士们又有意生事,两下里就撞在了一起。
曹继南也是酒意上头,见自家被撞,掀开轿帘子看着是几个军士,从来文人瞧不上武人,何况眼前还是普通军士,更是瞧不上眼。仗着酒意就一顿叱骂,用词之刻薄,莫说是军士们有意生事,就是无意也要叫他激起火来,就有个军士想上去动手,叫石秀后来赶上拦着了。
也不是石秀帮着外人,实在是曹继南身上有功名呢,众目睽睽下打了他,可是要挨军棍的。为着这么个酸货犯不着,不如从长计议,叫这个曹继南吃着亏也不知道怎么吃的。
曹继南哪里晓得石秀动了暗地收拾他的心思,看着石秀拖着人走开,还以为石秀怕了他,不独不见好就收,还嘟嘟囔囔咒骂了几句,又催着轿子快走。
轿子摇摇晃晃地从几人眼前经过,径直往城外去了。
经了这事,军士们也没心思吃酒,石秀回来会了帐,又另切了些干净的卤菜,买了些大肉包子,叫小二用油纸都包了,提回军营,进营门时到守门的军士辛苦,把这包吃食给了他们。石秀如今好歹也是个伍长,大小也算个官,说话客气,手上也大方,守门的军士自然高看石秀一眼,等着石秀日后再出营去,不免眼开眼闭起来。
这日,石秀回在自家军帐,问手下那几个军士想不想出气,军士们自然点头,都愿听石秀招呼。
却是石秀这些日子来一直留意打听着曹继南行踪,竟叫他打听着曹继南与红袖招一个唤做翠浓的粉头有情。这翠浓脸庞生得不算十分出色,却有一管好嗓子,唱得好曲,尤擅《平沙落雁》,竟还算个雅妓,颇有些入幕之宾。曹继南常去看她不说,更有要赎她出去的打算。若是在红袖招附近,把曹继南一顿好打,管保他猜不到是哪个做的。
军士们听着石秀的谋划,十分踊跃。
依着石秀的谋划,这几人都是一副军士模样出的军营,到得军营外头就将军服脱下,里头是平民的装束,悄悄埋伏在红袖招后巷中。天近黄昏时,看得曹继南轿子过来,几人一拥而上,一个过去将曹继南的常随打翻,捂着嘴拖在一边,另两个将轿夫按到,石秀亲自动手将曹继南从轿子里拖出,不待曹继南叫嚷出来,把布袋往头上一套,就是拳脚招呼。
曹继南不过是嘴上来得,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抵得过军士们的蛮力,起先还能叫骂斥责几句,挨得几下之后,已是只会讨饶,哪里还有半分明经郎的骄傲。
石秀也怕打出事来,听着曹继南讨饶,又将曹继南踢了几脚,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兀你这厮,凭你也敢和我们郎君争驰,可是不想活了。”说了领着军士们转头就走。
直等到这些壮汉出了巷子,曹继南的常随才敢过来扶曹继南,轿夫也从地上爬起身,这三人都没吃着大苦头,唯有曹继南叫石秀打得眼青脸肿,口一张,竟是吐出一口血在地上,血中又有白生生两粒,竟是连着门牙也叫打落了。
曹继南起先还满腔愤愤,待看得这两粒门牙,顿时把袖子掩面,放声大哭,直哭得如丧考妣。却是考中了明经也不是都好做官的,也要看脸呢,不说要俊美出众,也总要头脸整齐,口齿清晰,无甚缺陷。如今门牙都叫那些莽汉打落了,一张嘴黑洞洞不说,说话还漏风呢。哪还能做官。
曹继南原以为自家不过二十就高中了明经科,是个有才干的,也有一腔的报复要施展,如今眼看前途断绝,哪能不悲痛欲绝,直哭得跪在地上起不来身,还是两个轿夫过来,强把曹继南扶起,塞进轿子里,抬着回家去了。
又说刘丽华嫁得曹继南,本以为夫妇们年貌相当,正是一双两好,凭着曹继南的才学,凭着她的嫁资,还愁没有前程吗?哪晓得曹继南固然是自矜自傲的,他父母更是刻薄,日子本就难过,待得父亲一去,这日子更是难过,知道只望着继母幼弟出头,还不知要等到甚时呢,只好自家设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