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泰宁看着温和文弱,性子却十分倔强,不然也不能为着能叫蒋苓喜欢就去学他从前不喜的射、御。且性子倔强的人,拿定了主意就万难更改,就是穆远成拿着父亲的身份来说也不能逼着他改主意,只不至于当场开口反驳罢了。
穆远成看着他不做声,脸上带些倔强,晓得他不服气,又放缓了语气道:“我说你,难道是不疼你?我和你阿娘统共你一个孩子,你要有个甚,我还罢了,你阿娘怕是一日也活不下去。我们也不求你光宗耀祖,也不要你如何孝顺,只要你懂事些,这你都做不来吗?”说完牢牢地盯着穆泰宁看。
不想穆泰宁性子实在执拗,依旧咬定牙不出声,也是他如今身上带伤,穆远成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放在一边不提,先问他伤得如何,大夫怎么说的,怎么治的,养伤要留意些什么,又问要不要自御医署请个御医来瞧瞧,也好放心。
穆泰宁这才回道:“阿爹放心。儿是回春堂的吕先生瞧的。回春堂开得有些年头了,吕先生经手过的伤筋动骨的病人不知凡几,从没出过错儿,也是乡间有名的人物,不能误了事。”他话音未落,就听着袁氏的声音道:“胡闹!甚个回春堂,不过是个乡野郎中,这也能信得!”说着,人已走进屋内。
穆远成说穆泰宁,他还能梗着个脖子不服气,可看着袁氏发乱钗横,额头还青了一大块的模样,就是再倔强,心肠也要软上几分,开口唤了声阿娘。
却是袁氏晕得快醒得也快,一醒来就想起自家是为甚晕的,立时要起身去看穆泰宁。只她忘了自家是躺在床上的,身上还盖了薄被,仓促起身,人直直地往地上摔去,就是丫鬟们扶得快,头也磕到了床边的海棠高足几上。袁氏顾不得疼痛,一站稳就忙忙地推开丫鬟往穆泰宁住处来,一路上走得裙摆飞扬,几乎好说这一世人都没走这么快过。
袁氏一进门先抢到穆泰宁床前凝神往他脸上看,看虽然他脸色苍白,倒没旁的伤处,再拉起两手,撸了袖子查看,除着撞青之处,也没别的伤处,这才略放了些心,伸手要去摸穆泰宁伤腿,可心上又疼又怕,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收回又探出,几番挣扎后,终于不敢查看,抽出帕子捂着脸哭,口口声声埋怨穆泰宁胡闹,又催穆远成快递帖子请御医,一串话说得夹七缠八,可比起穆远成那一顿教训来,倒更显出袁氏是一片慈母的心肠来。
就是袁氏不说,穆远成也是要请御医来再瞧一瞧穆泰宁伤势的,到底就这么个一个儿子,怎么敢轻忽了去。是以关照了穆泰宁几句听话,不要再急着你娘的话,扭身就出去了。看着穆远成走远,穆泰宁才与袁氏赔罪,只说是自家不小心摔下来的,与旁的人都无涉。
这也是穆泰宁自家心虚,生怕袁氏疑心到蒋苓头上,忙着解释,不想袁氏慈母心肠,叫他说了这句,反要多想,倒不是以为穆泰宁是为着哪个小娘子,也想不到这里,这也是袁氏心上实在不喜欢蒋苓的缘故,而是一心以为是穆泰宁学里的哪个同窗为难他,不然怎么能说这句。待要细问,又晓得穆泰宁的脾性,他要不肯说就问不出来,只得强忍。
又过一时,御医也到了,由穆远成陪着进来,袁氏自恃已是半老,也不避开,依旧留在穆泰宁房中。
御医查验了穆泰宁身上伤势,倒是与他自家说得一致,除着腿骨伤了其余地方都没大碍,不过是个擦伤,涂了药,没几日就能好了。就是断腿处敷的药膏子也是良药,穆远成与袁氏这才放心。即来了,御医倒也周到,又问穆泰宁要了药方看,不想这一看就看出了蹊跷。
却是那吕先生开的药方从治疗腿伤来说是上好的,可腿骨断了,哪有不疼的,可药方上连一味宁神止疼的药也无有,不免奇怪,又问穆泰宁。穆泰宁就道那位吕先生以为安神止痛的药都有麻痹的作用,对伤骨处的肌肉痊愈不利,是以能免则免。
袁氏听说,怒骂了一回庸医,又请御医换张方子来。不想穆泰宁却是不愿,只说他是个男子,这点子疼熬得住。比起止疼,骨头早日长好才要紧。御医听着病家自己不愿,倒也来劝穆远成与袁氏,说是伤口也就这几日疼,忍过了就好了,也没什么关系。穆远成听了,到底晓得无碍的,也就依允。也觉得无碍,也就依允。看父子俩都不肯答应,袁氏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检查完伤势,穆远成亲送御医出去,袁氏又留了会,吩咐穆泰宁安心养伤,无事不要挪动无事不要逞强,说到逞强忍不住又说穆泰宁,道是:“你这会子不觉得痛,到了晚间,人声俱寂,你就知道了!疼了可别后悔!这强可不是白要的,这会子后悔还来得及,御医还没出府呢。”
穆泰宁笑道:“阿娘当我是小孩子吗?哪里来的后悔,一回能忍一回不能忍的,倒叫人笑话。再说不过是疼一疼,怎么就熬不住了?睡着了也就好了,”袁氏叫他说得哑口无言,知道他主意已定,只得作罢,再看穆泰宁脸上有倦容,不忍多留,吩咐房中童仆书童小心伺候,若是世子要甚即刻去找她云云。童仆们齐声答应,袁氏这才出去。
穆泰宁虽没伤着要紧的地方,可是到底的断了腿,又折腾了这半日,身上早倦得厉害,不过是强撑,看着袁氏和穆远成都出去了,一口气一泄几乎即刻就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