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泰也不把那些好好养伤,怎么四处乱走的话与傅章说,只叫亲卫拿软垫来与傅章垫着。傅章臀上伤势还没痊愈就是有软垫垫着也疼得慌,是以小心翼翼地挪动,以求碰不着伤口,动作多少有些笨拙,看得傅泰好笑,因问他:“可是大兄那里不理你?”
叫傅泰问着这句,傅章“嗐嗐”连声:“二兄知道了又何必多问。我也不是为难二兄,只请二兄交代句话,我躺下的那些日子,阿爹可做了什么?”傅泰笑道:“你这孩子明明刁难人,倒要说不为难我,真是说瞎话!你且想想若是能说,大兄能不告诉你?大兄既不说,自是你不能知道的,何苦再来问我?我要说了,莫说阿爹饶不过我去,就是大兄也不能答应,你可莫要害我。”
一样回绝傅章,这番话坦坦荡荡明明白白,倒叫傅章连气也生不出来,只得无奈地唤过自家亲卫,撑在两人肩上起身,转身回去,傅章跟在他身后相送,将将走至帐前,忽然就道:“这回休沐想来你也是不能回去的了,回去了叫阿娘看着你这副模样,可怎么说。”这句话说来入情入理,固然傅章负伤回去林氏要多问,可他不回去林氏一样要问,就是傅廷芳在这里听着也是这个道理,且又符合傅泰的为人秉性。可这话为甚早不说晚不说,偏是傅章要走时才讲?难道真是才想起的吗?
傅章一怔神,忽然明白。这是二兄递话过来呢:想是阿爹已把这里的事告诉了阿娘。可阿爹都说了些什么?是他一心求娶三姐姐还是硬闯营帐?还是两桩事情都说了?想到林氏,傅章就有些头疼:他在军营都听说了三姐姐的事,阿娘在京中怎么能不知道,这就是他越过林氏来歪缠傅廷芳的道理,唯恐林氏迷信,信了蒋苓妨克之说,对她生出不喜欢来。若是林氏对蒋苓有了看法,再接着阿爹的信,就是个火上浇油。
想在这里,傅章心下大急,只他竟还掌得住,转头对傅泰瞧了眼,口中说了句“知道了。”就由扶着亲卫回自家营帐。
一进帐,傅章就命铺纸磨墨,提笔给林氏写信问安,又随意指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做不能回家的缘由。这样一来是能探林氏口风,要她那头不晓得他是为着三姐姐才挨的打,自然要说他为些小事就不回家;可要晓得了,只怕巴不得他留在营里;二来,二兄既然透了消息与他,也不能叫他白担这个险,总要周全过去才好。为着不叫傅廷芳疑心,傅章甚至还特地去了回傅廷芳营帐,这回是老老实实地在帐门前请见,等傅廷芳说了进,才慢吞吞地蹭进大帐,才进大帐就挣扎着要跪下与傅廷芳行礼,
虽然前些日子傅廷芳狠着心肠打了傅章,可看着他这副举步维艰的模样,哪能不心疼,看他要跪下,忙出声止住,可也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放他过去,是以又说,“这八十军棍,你心上可服不服?”傅章忙回道:“标下犯军法在先,挨军棍也是该受的,要心中因此怀恨,那成甚样人了?可也太辜负将军这些年的教导了。”
傅廷芳听见这几句,脸上略松又问他:“你伤势怎样了?晚间可还疼吗?”听傅廷芳问出这句,傅章心上弦一松,又做出往日得着父母宠爱的小儿郎姿态来:“八十军棍,哪能不疼呢。前几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要吃了药才能睡一会,也是这几日才能下地走几步。”
傅廷芳听说把手点一点他:“你休要诉苦,当我不知道么?伤口略好些就呆不住,满营的走,你自家说你往你两个兄长处走过几回了?”傅章这几日的举动哪里瞒得过傅廷芳,晓得他连日来不是去傅恩处就是到傅泰那里打听消息,可两头都碰了壁。这时再看他老老实实报名而入,还以为是吃着回亏学乖了,把手点一点傅章手上拿着的信:“这是什么?”
傅章正等着傅廷芳这句呢,忙道:“我这模样回去,对着阿娘可怎么说呢?不回去,阿娘又要挂念。所以写封信回去,也好叫阿娘放心。”前头还口口声声的将军标下,说到这里,忽然转成了阿爹阿娘,这时傅廷芳已叫他打动了心肠,脸上早缓和许多,接过信,一眼也不瞅,顺手玩案上一扣,笑问:“你自家想着的?”
傅章虽然晓得军营里头的事瞒不过傅廷芳,可听见这句,眼角还是跳一跳,忙道:“是二兄说得对,阿娘那里不好叫她担心的,阿爹不看看么?”这也是傅章为着显示自家磊落故意为之,不想偏是弄巧成拙。要他不说这句,傅廷芳也不能一定要看傅章写与林氏的信。且他要想晓得信中内容,林氏还能不把信给他看?可叫傅章说了这句,傅廷芳心上一动,竟就真的当着傅章的面将信打开,一目十行地看过,眉间不由一皱:却是傅章这信写得规规矩矩,先是问安,而后又讲了些不能回去的道理,末尾又问林氏索要肉干衣裳一类,可说一些问题也没有。可越是一点子异样也没有才不符傅章个性,只当着傅章的面,傅廷芳也不说甚,把手一摆叫他自去。
看着傅章出去,傅廷芳又将信看一回,把信纸往案上一拍,笑叱道:“小兔崽子,竟是与我动起心眼来了。”说了又把信纸拿到手上抖了抖,又从头至尾瞧了遍,搁在手边,使人唤傅恩来。
傅恩奉命前来,傅廷芳把手点一点信叫他拿去看,傅恩上前拿起信从头至尾瞧一遍,抬头笑道:“八郎倒是懂事了。”这也不是傅恩不如傅章聪明,实是在傅恩眼中,傅章依旧是那个争强好胜刚烈跋扈,并没多少心机的幼弟,全没想着他竟敢当着傅廷芳的面弄鬼,这才叫傅章瞒了过去。
傅廷芳见傅恩竟是不明白,哼一声道:“可不是懂事了,这是与你我玩心眼呢!这信回去,他便能知道他阿娘知道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