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蒋茜那句话实实地把平氏得罪了,从前小娘子之间几句口舌平氏尚且要记恨,这回几乎叫蒋茜点着名的骂,哪能不恨,待要即刻回家倒又像怕了蒋氏母女,一时踌躇住了,这副形容叫杨珊娘瞧见不免要问究竟。
要平氏是个心正宽厚的,也不能在背后说旁人家小娘子闲话,更不能把这些话说与她女儿知道。正是她尖刻,才有刻薄蒋苓叫人听个正着的狼狈。也是她量窄,才会将这些话告诉杨珊娘知道。做娘的都是这样品行,女儿又怎么大度得起来,杨珊娘自然听得冲冲大怒,他与蒋苓从来就不合呢,今日更是火上浇油,两道柳眉几乎竖了起来,道是:“一家子姐妹没一个好的!”她虽有怒气倒也知道蒋茜牙尖嘴利,且她与蒋芳在一处,她自家一个人势单力孤,不能是她们的对手,倒不如寻罪魁祸首说话,左右蒋苓明摆着的短处在这呢。想在这里,杨珊娘左右一觑,方才还在的蒋苓不见人影,低头想一想,点手叫过个丫鬟来,问她:“你可知魏国公府里的三娘去了哪里?”
便是杨珊娘再有怒气,若是寻不着蒋苓,这口气不咽也得咽,混过今日也就好了,偏不巧那丫鬟倒还真晓得,点着门外道:“方才见溧阳县君往河提那里去了。”
溧阳县君四个字更是叫杨珊娘刺心,只她还知道个装佯,笑道:“这孩子这样坐不住。”说着起身往厅外去,大梁朝风气开放,在场即都是女眷,往花园里走一遭儿也无人说甚。只便是小娘子们在家是一脚抬八脚跟的,可到得人家家中做客,自然不能摆这样的排场,身后不过带了两个丫鬟而已。
出花厅左转步下石阶,再右行一百零八步就是曲水河,河堤边间杂种着细竹与柳树。竹子离岸边远些,柳树却是依水而种。一株株柳树总有数十年树皮都泛着青,树冠斜斜地伸向河面,纤细柔软的柳枝长长垂下,枝条伸入河面,引得一尾尾游鱼围着柳叶啜食,轻风袭来,柳枝一荡,游鱼边受惊一般四散游开,又过得一会待得风平浪静复又聚拢到柳枝边。
蒋苓因叫花厅中的脂粉香气熏得气闷是以孤身出来散散,倒叫这副情景吸引住,立在岸边看。正看得有趣时,就听身后环珮声响,仿佛有人朝着自家这里冲过来。蒋苓习刀箭弓马数年,颇有些武艺底子,虽不好说与男子匹敌可也耳聪目明,听见这声音就晓得不好,往左踏出几步同时回身查看。
就在她侧身的同时,就看着一道身影从她面前掠过直扑入河中。
还不待蒋苓说甚,身后就响起了叫声,道是:“蒋氏三娘!你这是作甚!阿云她哪里得罪了你,你竟把她推进河里!你的良心呢!难道不会痛吗?”
蒋苓往曲水河看,就见方才那个叫阿云的女子做个丫鬟装扮,怯生生立在岸边的河水中,虽然水将将及腰可因方才扑进河,是以身上衣裳大半湿透不说,连着额前刘海也在往下滴水,模样儿十分狼狈,看她一眼看过去,竟还抖得两抖,仿佛是叫她吓着了的模样。蒋苓倒是笑了,因道:“这水也不深,你自家好上来的,还站着作甚?难道水里有趣儿?还是哪个不许你上来?”阿云嘴唇动得动,又往杨珊娘瞟了过去。
却是杨珊娘忌恨蒋苓已久,怨恨一般是勋贵人家的小娘子,如何她得着县君的爵位还有大长公主的偏爱,在外走到时人也多夸她有气度有气量,将她压得面目无光,好不容易送来个神仙说她妨克,这才将她声势打压下去,从前夸她的人多有因此闪避的,这真是苍天有眼。要她是蒋苓,得着这样的名声早一根绳子吊死了,哪里还有脸到人前来,是以一看着蒋苓孤身立在曲水河边,就迫丫鬟阿云去推她落水。
她这里倒是计算得好,等蒋苓落水之后她再呼救,到时就好说句是蒋苓自家投的河,她们还有个见义勇为哩,有神仙的话在前,谁能不信呢?谁敢不信呢?倒还要说她一句心善呢。
只是杨珊娘计划得好,却没料着蒋苓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不独避开,还出言讥讽,直把她气得脸上通红,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听着脚步声纷至沓来,晓得是永安伯府的仆妇来救人了。杨珊娘便转换颜色,做个苦口婆心的模样道:“阿蒋,我是瞧你立在河边不动,以为神仙的话叫你不安,怕你想不开,这才叫阿云来拉你,哪里晓得你不喜欢叫人打扰呢?可你就是不喜欢也不该将气出阿云身上呀,她又有什么错呢?”
蒋苓看着阿云落水的那刻就晓得杨珊娘打的甚个主意,她自污名声为的是父母家人,可不是叫这么个蠢东西踩到脸上来的,是以竟是不但不解说,反迎着杨珊娘走,倒叫杨珊娘有些心虚,不觉后一步步后退。
蒋苓微微含笑道:“阿杨,你与你家丫鬟倒是主仆情深,为着她这样慷慨陈词。只是阿云已在水里站了会子了,你怎么不叫人拉她上来呢?”她声音清亮足以叫围过来的仆妇丫鬟们听得清清楚楚。
杨珊娘脸上倒是有些红,可也晓得这时候她一退让,蒋苓这刁钻的货必定得寸进尺,就道:“阿蒋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看着婆子们已经过来了,又何必再叫嚷,难不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恩将仇报,见死不救么?”
蒋苓哪里会叫杨珊娘带过去,又笑道:“你丫鬟还在水里呢,你这样关切她,怎么只顾与我争执,连叫婆子们拉她上来也不晓得说一句呢?便是不叫婆子啦,你身旁可还有个呢。”说毕往杨珊娘身旁另一个丫鬟身上瞟了眼。看得那换做阿雪的丫鬟悄悄地后退几步,唯恐叫这牙尖嘴利的蒋三娘扯着说话,一句不慎漏了底,回去要没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