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想请教杨伯母,方才我好端端立在河边,府上三娘的丫鬟从我身后过来,不知怎地自家跌进了河里。她偏要说是我推的。我想请问一句,既然我先站在河边,从我身后过来的人,我又怎么会推她,又怎么推得到?不想杨氏三娘不独不肯答我,还说我不愧是命带妨克的,言语刻薄。”
蒋苓说在这里,故意停了下来,故意留些余地好在场的夫人娘子们想一想,便是这时就听着人群中呜咽一声,她都不用抬头看就晓得是哪个哭了,硬着心肠又说:“我好好一个小娘子叫不知哪里来的野道这样污蔑,难道不惨么?杨氏三娘与我有甚冤仇,要这样刺我,我一时激愤,打了她一掌。便是她有错在先,也是我无礼在后。她即晕着,我先与伯母赔罪了。”说毕盈盈一拜。
把蒋苓的话与她方才逼靖远候府丫鬟的话一对证,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必然是杨珊娘想推蒋苓落水,不知怎地叫她避过了,杨珊娘不独不愧,反出言伤人,这才招着蒋苓动怒。虽然小娘子家家的自家动手是无礼粗野了些,方才的姿态也好说句咄咄逼人,可实情论起来倒也情有可原,吴氏听到这里分众而出,做了个和蔼怜悯模样来拉住蒋苓双手道:“三娘休要如此,你也是情有可原。”
今日在场的夫人娘子们好些个家里都有小郎君,年纪也与杨珊娘仿佛,经此事,哪个还瞧得上杨珊娘,莫说是杨珊娘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便是平氏也几欲晕厥,心上把蒋苓恨得几欲食肉寝皮,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在场的夫人娘子们不好说个个聪明绝顶,可也没有蠢的,一样明白了前因后果,更有人扪心自问,要易地而处,自家怕也不肯轻易放过陷害自家的人过去。再有杨珊娘动手陷害也就罢了,偏还愚蠢无能地叫人反制住,怨不得要晕过去,不晕还能怎么样呢?且吴氏是主家,她开了这个口,哪个还能与她争驰呢,是以倒有不少人肯点头附和。
吴氏听着有人应又笑问平氏说杨珊娘即晕了,是就在这里请御医来瞧呢还是回府请御医呢?这话也是给平氏一个台阶,事儿虽是杨珊娘闹起来的,可女儿的教导通常是做阿娘的责任,杨珊娘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平氏脸上无光,哪里还有脸再留。
平氏倒也肯忍气,接下吴氏的话,只说要回家方便些,见带着杨珊娘匆匆告辞,至于阿云阿雪两个,平氏恨不能叫她们去死,到底不好把人留在永安伯府白把把柄与人,只能忍气带回。至于回到靖远候府,平氏怎样教训杨珊娘连累她丢脸,又怪罪阿云阿雪两个不晓得劝阻,将阿云阿雪两个从一等的大丫鬟发落到浣洗处,连着父母家人也受了连累,这还是平氏唯恐卖了他们叫人家买去,这才从轻发落之故,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只说永安伯府这里,一待平氏母女离开,岑氏就上前告辞。
吴氏看岑氏眼中含泪,晓得她心痛蒋苓,也不多留,还与岑氏道:“今儿这事全是靖远候家小娘子任性之故,实不好怪你家三娘,我们这些人都好作证的。”岑氏原来还掌得住,听见这几句,险些落下泪来,抬头将在场诸人一一看过,忽然瞥见林氏,就看林氏眼中也有泪,心里忽然一叹,闭了闭眼,与众人行了一礼,拉起蒋苓就走,赵氏李氏并蒋苓姐妹一起告辞。
一路无话,魏国公府几顶大轿回道魏国公府,一路直抬门,母女婆媳等各自下轿,赵氏与李氏过来,要伺奉岑氏回房。岑氏身心俱疲,站下,按了按额角,吩咐赵氏李氏与蒋茉几个先回去更衣,不用在这里伺候。赵氏与李氏担忧,可又不敢违拗,低声答应,三人陆续退出,蒋茉临出门前,还回头瞧了眼蒋苓。
待得人都走了,岑氏这才把眼光看向蒋苓,不看还罢了,这一眼一看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又说蒋苓当着众人的面儿把杨珊娘的话揭开,固然能使杨珊娘不得翻身,可也是个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旁的不说,岑氏亲耳听着,哪能不心痛。是以看着岑氏落泪,蒋苓也不敢再强,提裙在岑氏面前跪了,哭道:“阿娘,儿错了。”
岑氏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抬手在蒋苓身上扑打几下,哭道:“你这孩子也太伤人!就是杨三娘陷害你,你不能来告诉阿娘吗?非要自家做这些!那样一个小娘子,哪里值得你压上自家的名声呢?”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她的三娘,她的幼女,如今背上妨克的名头,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呢?
想在这里,岑氏禁不住放声大哭,又咬牙切齿地把袁氏咒骂一番,而后又骂杨珊娘:“小小年纪,心肠恁恶毒!你碍着她甚了,她要来这样害你,也不怕有报应吗!”又命摆轿,要往靖远候府寻平氏说话,问她怎么教导的女儿,教出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来。
蒋苓膝行几步上前将岑氏双腿抱住,哭道:“阿娘这是作甚?阿娘这是作甚!方才我得罪靖远候夫人,还好推在我年纪小又受了委屈,不能忍也是有的上,就是平氏要告诉靖远候,难道还能说我受了谁唆使故意叫她们母女没脸吗?阿娘要去了,靖远候夫人可会怎么与靖远候说呢?阿娘,阿爹与靖远候还同在一处呢!”
岑氏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一时疼急了,这才胡乱言语,这时叫蒋苓嚷破,眼中虽然还在落泪,人竟是怔住了,只呆呆地看住蒋苓。不想蒋苓又说出一番话来,直叫岑氏疼得几乎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