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县官与梁王英有些交情,想要回护一二也是常情,哪里想到胡小娘子性烈至此,叫她拿沾了血的眼死死盯着,原就心虚了;堂下更有无数百姓的眼睛看着,更是害怕。且他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看见这等惨况多少也有些怜悯,再不敢回护梁王英,当堂掷下火签,命两班衙役急速捉拿将梁王英归案。
拖着不肯咽气的胡小娘子听着这句才缓缓地将眼闭上,一口浊气吐出,自此魂归离恨。
只是金县令这一支火签已下得迟了,衙役们赶至胡小娘子所说的去处时,已是人去屋空。再往梁王英家去寻,这一回连着他妻子孙大娘也不见人影,屋内箱笼翻倒,衣裳铺盖扔了满地,细软都不见了。不须问,必是胡小娘子告状,将梁王英惊动了。若只胡小娘子一个人,也不是不好反口,可那些金珠细软却做不得假,他一个校尉,家里也不是世家大户,怎么能有这些呢,无法自圆其说,是以畏罪潜逃了。
因着胡家境况太惨,衙役捕快们也怜悯,还请来里正做陪,在四处搜寻了一番,实在找不着梁王英夫妇身影,这才收队回衙。
回到衙门,捕头将梁王英夫妇潜逃的消息回了,又缴回火签。金县令收了火签,看向跪在胡老娘与胡小娘子身边的胡小弟,温言:“胡小郎,你也瞧见了,并不是本官不为你们做主,实是人犯潜逃了,就是画影图形捉拿,也不是本官即刻就能做主的,你容些时日,且你娘你姐姐也要收敛呢。”却是胡小娘子固然是撞柱身死,胡老娘急痛攻心之余一口气上不来,竟也是跟着去了,至此,原来家资富饶的胡家,死得只剩不足十岁的胡小郎一个,境况之可怜,直好说句听者伤心见者落泪,堂下不少人陪着胡小郎落泪,连着金县令也不忍高声。
因梁王英夫妇都跑了,金县令索性做主,将胡小娘子携到堂上的那些金银珠宝断归了胡小郎所有,因他年少,不放心他一个人住,怕歹人起意,叫他随本县的刑名师爷住,又安排师爷帮着胡小郎料理后事,将胡老娘胡小娘子母女们安葬了。
胡小娘子是个刚烈的,其弟自然不能太差,别的不论,孝心上是足的,自母姐安葬后,常往坟上祭扫,师爷起先还陪着着,几回以后也就放手,由着胡小郎自去自归,不想一日胡小郎往坟上去了及至天黑也没回来。师爷心知不好,连忙来见捕头,由捕头陪着往胡氏母女坟上去。
还没到坟前呢,远远就看坟前那棵小松树边坐靠着个人,月色下隐约可见他身穿红衣,背靠松树,头歪向一边,仿佛睡着了的模样,看身形倒像是胡小郎。
虽然奇怪身有母孝的胡小郎怎么会身穿,可寻着人就好,师爷长松一口气,正要往前去,叫捕头一手拖住。师爷不免奇怪,转脸瞧了眼捕头,就看捕头脸色铁青,连着额角的筋也爆了出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禽兽!”师爷的脚步也不由停住了。
这捕头虽然本领勉强,可是眼力极好,又是闻多了血腥气,是以还没看到胡小郎身影时就闻到了血腥气,等看见靠在松树上的胡小郎时,师爷没看破,捕头已看穿了,这哪里是什么靠着树睡着了,这是死了!头歪向一侧,只怕是咽喉叫人割断了。
捕头拦住师爷,自家腰刀出鞘,微微弯腰,脚下不丁不八地一步步往前挪,及至挪到胡小郎身前,凝神往他身上看去。
胡小郎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惨些,凶手下手十分狠毒,几乎将胡小郎的脖子都割断了,只连着一点皮肉,这才有头颅诡异地歪向一边的姿态,而他身上的红衣,分明是叫他一腔血染的。
月色下,两座新坟,坟边一具险些身首分离的尸身,便是捕头自以为是个铁石心肠,看见这副令人发指的惨况,眼泪也是夺眶而出,他也是办老了案子的,自然知道胡小郎一个孤儿,与人往日无冤,今日无仇,谁无缘无故地会来杀他,还是在他阿娘阿姐的坟前?!必是畏罪潜逃的梁王英衔恨胡小娘子出首他,无奈胡小娘子已死,就是挫骨扬灰也是百搭,所以将一口毒气都呵在了胡小郎身上,将他杀害,好让胡家断子绝孙。
师爷看着捕头立在胡小郎身前,迟迟不动,也上来查看,这才看清胡小郎的模样。他虽是个刑名师爷,也见过不少死人,可这样凄惨的,却还是头一回,,双腿一软已趴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两人在胡小郎尸身前落了回泪,又由师爷回城敲门买了口薄棺,先将胡小郎尸身运了回去,报与金县令知道。这时金县令的义愤也叫梁王英的狠毒激了起来,当日拟就公文上报刑部,画影图形捉拿梁王英夫妇
又说捕头所料不差,胡小弟真是梁英所杀。却是梁王英自以为一向善待胡小娘子,若不是他伸一把手,她那样娇滴滴的人落在一群粗汉手上,哪里还能有命在,早就被揉搓死了,这个贱人不但不知道感恩,反恩将仇报要害他性命。要不是这贱人一路叫嚷过去走漏风声,有兄弟给他通风报信,只怕他早成了刀下鬼。所以一定要报仇。胡小娘子自家死了,可她弟弟还活着呢。是以梁王英在胡氏母女坟前苦守数日,到底还是叫他等着了胡小郎,将他杀害之后立刻遁走。
朝廷的海捕文书还没下来时,梁王英已晓得自家是没了退路的,索性拉着跟随他劫掠杀戮的几十个军汉投了最近的一路反叛。因着梁王英是正统军队出身,对朝廷军队调度的法门,粮草的运送调派都知情,自然受那反贼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