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苓是县君,手下本就有护卫,再加蒋存智另外拨给她的一支小队,凑起来倒也有百来人,且她的坐骑飞云是建康大长公主所赠,头小脖壮肩宽腿长,通身如雪,没有一根杂毛,原就颇为招摇,再加一旁的傅章是匹红马,身上皮毛色泽艳丽,仿佛火云一般,凑在一起只消不是瞎子都要多看几眼,何况是宋辽遣出来的斥候。
混入蒋城的那十五个流民确是宋辽手下,却是宋辽原先是不想叫蒋存智一行人走到蒋城就叫他们吃着苦头的,偏节外生枝,不知哪里冒两个混人出来,硬是从中作梗,不但没伤着蒋存智等人分毫,更折了他二十多人进去。宋辽原就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物,原本的夺妻之恨上更添了一重仇怨,恨不得要蒋存智折在这里。
而正如蒋存信所说,既然蒋存智有了防备,宋辽再恨也不会贸然动手,所以另生了毒计,将脑筋动在了蒋氏一族的故居蒋城上。因打从有大梁朝起就有了魏国公,迄今也将百年,头一代魏国公蒋骞的出身来历,朝中谁人不知?宋辽自然也知道的清楚。所以先使护卫扮做流民混入蒋城,好在如今各处都有灾荒,流民甚多,有那么十几个难民流落到此也说勉强得过去。
若是这些护卫能在城里留下,那么等蒋存智等人到后,再各处水源投下毒物,不怕放不倒人。等城中居民中了毒,不能反抗,再在半夜放火为号,再把城门打开,将余下扮做反贼流民的几百军士都放进去,能杀多少杀多少,再将城里劫掠一空,最后一把火烧了。
谁让蒋城累积百年,谁让蒋璋领兵与“义军”为敌,不抢他抢谁?不杀他满门杀谁?这罪名在反贼们头上扣得实实在在的,不怕蒋璋不信。如此一来,即报了他宋辽的仇,又叫蒋璋与反贼们结下不死不休的死仇,更为朝廷出力。
宋辽虽然自觉那是一条一石二鸟的妙计,却怕蒋存智这里节外生枝,所以一直使斥候看着,今日得信,说是蒋存智营中出去两个小郎君,都在十五岁上下,骑红马的那个小郎君身量儿高壮,神气活现的;骑白马的虽也顶盔冠甲,却是个弱不禁风的模样,两人一前一后带着百余人顺着大路下去了,仿佛是蒋城方向。
蒋存智队伍中有多少人,宋辽真是清清楚楚,一听骑着红马,宋辽就晓得是傅章,再听个骑白马的瘦弱小郎君,他晓得建康大长公主送过蒋氏三娘一匹白马,蒋三娘常骑了到处走,镇国公家三郎尤其爱跟着她,偏又是匹红马,因此心上一动,略想一想就问:“骑白马的那个长什么模样,你可瞧清楚了?”
宋辽一直以为董云清与蒋存孝有奸,要不是他察觉得早,几乎要替人养孩子;如今又疑心蒋苓与傅章有情,更是羞愤恼怒,是以问话的时候脸上一点子笑容也没有,两只眼睛却阴沉沉的,便是做斥候就没有胆小的,看到这样也有些心惊胆战,原本要说那骑白马的小郎君瞧着弱不禁风,可在马上却骑得稳,双眼也有神,并不像是病弱的人,不知怎么地,话到了唇边就改了口,道是:“是个鹅蛋脸面,眉毛比人都生得长些。”听到鹅蛋脸,宋辽透出一口气,脸上一松,竟还露了一点子笑意。
原来其中有个绝大的误会,宋辽一直把蒋茉当做了蒋苓,隔着细竹帘子,他看见的“蒋苓”是个瓜子脸,柳叶眉,下颌尖尖的,十分秀丽。如今两处长相全不相似,那就不是三娘了。不是三娘,又能是哪个?宋辽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听说傅三郎与蒋家四郎五郎都要好,那骑着白马的小郎君必然是其中的一个。
宋辽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猜着了,因笑道:“是了,他家还有个病秧子五郎蒋存信,怕不是他。这两人必是去蒋城打前哨的。”
在宋辽看来,蒋五郎是出了名的体弱,手无缚鸡之力,搁在营中也是百搭不说,反要人分神去招呼他,倒不如让他先去蒋城故居整理收拾,也算是有用了。而傅章,他又不是蒋家的人,在营里未必肯用心,不如叫他随着蒋存信一块去,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又说建康大长公主将这千余护卫甲士交给宋辽时,又将个姓和的校尉也给了他。
这和校尉年在四十出头,说起长相来十分的平常,没有堂堂仪表;本领也没甚突出的,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唯有一样突出,十分地听话,建康大长公主即将他暂时拨给定西候世子宋辽差遣,便实心实意地为宋辽出力。
斥候来报信时,他正在宋辽身边,听说之后,便向宋辽进言,道是,“既只有病弱的蒋五郎并傅氏三郎并百十来个军士,不如从后追击将这两人活捉。蒋存智使他们打前哨,他们失了联络,蒋存智哪有不急的?人在急忙中容易出错,再有,那傅章是镇国公幼子,向来受镇国公夫妇溺爱,若是他有什么损伤,只怕他们夫妇不肯答应,能保还是保一保的好。”
前面的话,宋辽倒是听得进,可和校尉万不该提出傅章来。傅章是哪个?缠着蒋氏三娘不放,还向她提过亲的登徒子!他能和蒋氏族人死在一起,也不算委屈他了。至于傅廷芳夫妇,蒋城是流民破的,他们要恨,只管恨流民去,与他人有甚干系?是以宋辽摆一摆手道:“校尉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和校尉还想再劝,宋辽已道:“他们走了个傅章,倒似故意露个破绽来,只怕还要诱敌,你去与他们说,万万不可冲动。”和校尉知道宋辽秉性,这是再说不通的了,只好答应一声,转身退下,来到门外,就将宋辽的吩咐传了下去,护卫们自然齐声答应。
不想宋辽这头叫军士们不要冲动,转眼他自家就有些摁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