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人在车上,蒋茉实在是怕得厉害,再呆不住,甚而连着郑娘也不顾了,提起裙子往车下跳。不想她素来荏弱,脚下无根,往常上下车都要丫鬟扶抱的,这会子仓促跳下,又怎么站得稳?两腿一直直地扑倒在地。
两军混战的时候,忽然从车里掉出个小娘子来,凭是谁都要多看一眼,之后,几个人齐齐往这边来。说来和校尉他们领着宋辽吩咐要将蒋氏三娘截下,因猜度着三娘行三,那么多半是在第三辆车上,是以看见从第三辆车上掉下个小娘子就以为是蒋苓,扑过来要捉她。毕竟能做公主府的护卫,甚而出身也不能太差了,叫宋辽逼得扮做流民袭击国公家眷已是不情不愿,这时看赶回来的壮年男人勇武,更是生了退意,只消真捉着蒋氏三娘,就能在宋辽面前交差。
而石秀,那个险些爬上蒋茉车子的男人正是石秀用匕首掷杀的,这回子看着“流民”要捉她,就想来救,无如他叫几个“流民”夹在中间,一时冲不过去,眼睁睁地按着几人冲到小娘子面前。
冲在最前头那个生了张瘦条脸,淡眉长目,一面伸着手来着蒋茉一边叫:“蒋三娘,你还要往哪里去!”吃着他这一叫,蒋茉一惊,以为蒋苓回来了,才要回头找寻,就觉着一只手扣在了她肩上,五指如同钢钩一般,疼得她一声也出不来,生生地被这个长脸“匪徒”从地上拖起,甩到肩头,两头朝下地挂着。
说来抓着蒋茉的这人也实在是歹毒,他要拖着蒋茉,自然成了活靶子,魏国公府这边的卫队就敢拿箭雨来射他,便是他再有本事,也躲不过这许多飞箭,所以索性把蒋茉负在背后,如此一来,魏国公府的护卫哪里还敢动他,竟就叫他窜出几步,眼看着已离了战场,而他也有几个伙伴机灵,竟是跟在他身边,一起往树林里退。
石秀并不晓得这个要叫人掳走的到底是谁,只知必是魏国公府哪个小娘子,所以赶过来相救,口中还喝道:“兀那贼人,放下小娘子,某饶你一命。”
不想背着蒋茉的这人天性狡猾听见对面的要人,反而哈哈一笑,他本是个长脸,不笑时还有几分清秀,大笑之下,面目竟是带上了几分狰狞,反而逃得更快,便是石秀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无奈这人把小娘子当盾牌一样挡在背后,他就不敢贸然把箭射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人逃进了树林。
长脸汉子一进树林,余下那些扮做流民的匪人也不再恋战,且战且退地往树林里撤。魏国公府这边的军士们待要追赶,石秀只怕树林有埋伏,抬手止住,便是这时,蒋存智他们也回来了,而地上横七竖八已躺倒了十七八具尸身。
却是蒋存智也不是蠢人,只为怕损坏他娘的灵柩,一时情急才糊涂了,待得对方一轮攻势之后再无动作,而不独岑氏灵柩没有损伤,便是拉车的牛也没伤着时就明白自家许是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对面怕是要动车队脑筋,所以立刻折返,却已来迟了片刻,蒋茉已叫人掳了去不说,更折了十几个军士在这里。
石秀看蒋存智回来,带些愧意地说:“是我保护不周,没能救下府上小娘子。”
便是蒋存智和蒋茉平日关系淡漠,到底是嫡亲的兄妹,看着她被人掳走哪有不急的,只他倒也知道怪不得石秀,先道:“是我中了歹人调虎离山之计,如何怪得石兄。”一面查看除着蒋茉。还有哪个遭遇了毒手,正是此时,就听着最前头那辆马车里有个孩童的声音哭叫阿爹,不是旁人,正是蒋存智与李氏之子小大郎。
原是车队叫围住时,赵氏李氏两个也自慌张,李氏更是紧紧地抱住小大郎,捂住他的嘴不叫他哭叫,唯恐他的哭叫惊动匪徒过来行凶。妯娌母子三人并两个丫鬟挤在一处瑟瑟发抖,忽然听着外头厮杀声止住了,三人不知是哪方赢了,更不敢动作,正是害怕时,隐约有蒋存智的声音传来。
李氏与蒋存智夫妇恩爱,自然认得他的声音,而小大郎年纪虽小,却是耳聪目明,更早于李氏辨别出他阿娘的声音,挣扎着挪开李氏的手,哭叫了声阿爹,听见自家儿子声音,蒋存智立时往前来,因车内还坐着长嫂赵氏,蒋存智也不好贸然就掀帘子,只在外头问:“长嫂、娘子,你们没伤着罢?”
叫蒋存智问了这句,李氏两眼一红,顿时落下泪来,松开怀抱将小大郎往外推:“去见你阿爹。”就是赵氏也红了眼,侧过脸去,把帕子拭泪。
而后车,薛惟挂心蒋芳,一样赶了过来,他是知道蒋苓同傅章一块去蒋城的,更不知蒋茜厌恶蒋茉挪到蒋芳车上了,还以为车里只有蒋芳一个,一到就掀开帘子,口中道:“娘子。”娘子两字才出口,蓦然看着蒋茜同蒋芳并肩而坐,两人四手交握,脸上都带着些惊恐地看着他,先是一怔,转而立刻松了手,不住地道歉。
不说这里夫妻们兄妹们劫后重逢,自是彼此慰问道恼,连着跟薛惟一起护卫岑氏灵柩的蒋存义蒋存信两个也往前来查看。独有第三辆车里,蒋茉私自下车叫人掳走,而郑娘“早就昏聩”了,所以竟是没人去看一眼。
蒋存义性子急躁,一面安慰紧紧地挂在蒋存智脖子上的小大郎,一面骂道:“是哪个瞎了眼的蟊贼,连着魏国公府的车队也敢打劫!二兄,你与我两百人,我必将四妹妹救回来。”
蒋存信却是一声不出,在“匪人”留下的几具尸身上翻检了一番,缓缓直起身来,哑着嗓子道:“敢问石兄,你与流寇为敌这些年,可曾见过这样头发干净,皮肤细洁的流寇?”
石秀缓缓摇头:“从来没有,他们也有些健壮的,可从小是苦过来的,多半头发干涩皮肤粗糙。”
蒋存信把帕子擦一擦手,“就是这道理。只怕这回还是那些人。只是他们即辛苦设下埋伏,为甚草草收场?难道只是为着掳人吗?”依着蒋存信的想法,那些人既然在树林里埋伏有人马,又晓得使调虎离山之计,自然图谋远大,甚而可能要他们兄弟的性命去,怎么这样草草收场,竟然还把蒋茉掳去,难不成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