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茉哪里晓得古进宝心思,还以为他是为着她迟开门不喜欢,嗫嚅着道:“我捡着这个。”说完将手掌伸向前,那枚双鱼玉佩正躺在她掌心中。
古进宝心往下一沉,“小娘子这是作甚?”
蒋茉看着古进宝脸色有些阴沉,不由害怕起来,小声道:“是你错放在包裹里的?”
古进宝听声就知道蒋茉全无底气,往前踏两步就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了,温言道:“蒋娘子,你也知道我生平,叫奸人陷害,家破人亡,这是我阿爹阿娘唯一留下的物件,又怎么敢胡乱错放。”听到这说辞,蒋茉的脸立时涨得绯红,双眼更是水汪汪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伸出的手掌却是往下垂了些。
古进宝的态度更是和蔼,竟还伸手将蒋茉的手往下压了压,轻声说:“蒋娘子,你我荣辱一体呢,你好了我也就好了,反之亦然,既然如此,这玉佩,娘子自然收得。”
荣辱一体?是了,只说是他救的她,旁的就都能遮盖过去了。光只蒋璋,蒋茉还不十分怕,他虽是严父,对着女儿们倒是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可余下那些人呢?想到这里,蒋茉心上便是一抖,不由将玉佩攥紧了。
古进宝就怕蒋茉不知惧怕,看她晓得害怕了,心上更定,声气也更柔了几分:“我已打听世子消息。”也是古进宝粗疏,世子这两字说得含混不清,全忘了蒋存智是世子,宋辽也是世子世子,这两字出口,蒋茉手不禁一抖,险些将玉佩摔了,脸上一片雪白。
也是看着蒋茉颜色变更,古进宝才察觉出自家疏漏来,忙细细安慰,道是:“你二兄已护着令堂的灵柩回城了,将府上五郎并一个唤做石秀的留在此处寻你,等你用完膳,就带你去见他,也好叫你们姐弟们团聚。”
听见五郎名头,蒋茉心上仿佛叫针扎了一般:一般是阿姐,蒋存信从来不将她这四姐姐看在眼里,身子孱弱时还好些,顶多不说话,等他健旺些,更是刻薄,字字句句说来都似刀子一般,直往人痛处扎。偏他又聪明,倘或瞒他不过,她还能做人吗?想到这里,蒋茉十分惶恐,眼中扑簌簌落下泪来,伸个纤纤素手拉住古进宝衣袖,哀求道:“古郎君,我那弟弟虽是年纪极小,却是眼里没人的,极难说话呢。一句话说差了,他必是要追根究底的,哪里管你有没有脸面呢?要是叫他问住了,我还有面目见人吗?还劳你送我去见我阿兄,我不要见他。”
若是从前,古进宝说不得想些言辞来哄蒋茉,毕竟蒋存智与石秀身边也有数百甲士,就是宋辽知道了也不敢轻易对上的,可叫蒋茉这一哭,不知怎地古进宝竟是软了心肠。不独软了心肠,还起手摸到她脸上,轻轻地替她擦了泪,哄道:“知道了,只是敢去见你二兄,一路颠簸,可是要多吃许多苦头,你可想好了。”
蒋茉只一想着蒋存信刻薄刁钻,句句都往人痛脚踩,就十分害怕,连连点头,道是情愿与古进宝一起往蒋城赶,哪怕一路上餐风露宿也不要紧,只要避开蒋存信。古进宝无法,只得托辞要雇牲口,先走出店铺来见他那些弟兄,约定蒋城再见,这才回来见蒋茉。
他和蒋茉投店,一律是将饭食端进房来用,今日也是一样,额外又叫店家烘了几副软饼,又要了些烧肉,都把油纸包了打在一个包裹里,待得用完早膳,把一领长斗篷把蒋茉从头罩到脚,一手提着包裹一手牵着蒋茉出了店。店外小二早牵了马等着,看着古进宝出来,便把缰绳递上。古进宝接了,先抱蒋茉在马上坐好,自家再扳鞍踩蹬翻身上马,坐在蒋茉身后,一马双跨地去了。
也是古进宝去得快,他才走不久,客栈里先后来了两批人马都要寻一对儿年轻男女,先来的一对说是回乡扫墓的,不巧遇着劫匪,一家子走散了,听说有一对儿样貌如此这般的青年男女曾来店里,人可还在,请出来一见。
掌柜见来人客气归客气,一个个腰跨长刀,足蹬快靴,知道是不好惹的,哪里敢瞒,也不敢自家打交道,唯恐一句话说错,刀子就砍下来,到时又找谁说理去?因此就将服侍古进宝出门的小二叫来,叫他与他们交代。也是天意怜悯,这小二天生的不辩东西南北,逼急了竟是左右也不分,看着来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十分害怕,这一怕就犯了旧疾,心内知道是往西南去的,口中却道:“往右去的,才走不久。郎君要是走快些,许还赶得上。”
这些人走后不久,又有六七个男子簇拥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郎君过来,也是打听那对男女。这位小郎君白生生一张面孔,秀眉秀目,说话也十分客气有理,口口声声的掌柜,又管小二叫一声小郎,看着就似富贵人家出来的小郎君,掌柜也胆大些,自家上来应付,没几句就叫小郎君问出那对男女竟是同居一室。
他这句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抬头看时,就看小郎君脸色也没变,依旧是个和缓态度,还道是:“敢问掌柜,我姐姐姐夫又往哪里去了?”
掌柜也是望五十的人了,见过多少夫妇,可外貌相差如此悬殊的夫妇倒还是头一回见着,且那小娘子举止拘束,似乎对那男子颇为惧怕,心中其实不大相信,可他年纪已老,又是做惯生意的,自然不会说破,口里答道:“往西南去了,总有好一会了。”
小郎君嘴角一翘:“有劳。”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推到掌柜面前,“这几日劳掌柜照顾,多谢了。”说完不待掌柜讲话,已拂袖而起,往店外去了。
来在店外,早有马夫牵着马过来服侍他上马,一行人顺着西南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