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蒋存智与薛惟匆匆一见,在几句话中薛惟已把蒋苓和傅章如何执意的事说了,又道:“难得他们虽然顽皮,倒有也有计谋。”说着额外夸奖了傅章一回,说他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势不可挡,假以时日,怕不是个万人敌。
要说从前的傅章,怎么都不在蒋存智眼中。蒋存智自家十四岁起便跟着蒋璋在战场上打滚,身上伤痕大大小小总有十来处,背后有一处是叫敌人偷袭的,一刀连肩带背砍下,要不是他往前扑了扑,一条性命早就交代了,便是这样,这一刀也足足叫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起身。
这样一个浴血的将军,怎么会看得上个打小就围着蒋苓转的傅章,可哪成想,这么个纨绔,不知不觉中倒长成了个英俊少年,且身手了得,见识还明白,难得的是他打小便是瞧着他妹子脸色说话的,要是三娘自家也喜欢,也不是不能看一看的。因此把蒋苓叫到面前。
蒋存智倒是不至于当面就说这些,他将蒋苓叫来,却是要问一问,今日的计策到底是哪个想着的,话没说几句,就看见服侍蒋茉的那个丫鬟阿伍哭哭啼啼地往里闯,一面口中还叫:“世子,不好了,不好了。四娘要扯了绳子要寻死呢。您快去瞧一瞧。”
蒋存智听说一下站了起来,刚要抬脚往外,忽然又坐了下去,一手紧紧地握拳,口中却慢条斯理地说:“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她,绳子扎牢些,别吊到一半摔下来,倒成笑话了。”这话说得无情至极,连着蒋苓都忍不住朝他看过去,不想蒋存智却向她道:“去给阿娘上柱香,将今儿的事告诉她知道,也好叫阿娘安慰,只不许去看四娘,可知道了?”语气少有的严厉,骄傲任性如蒋苓也不敢说个不字,规规矩矩地答应了。
蒋存智看她答应,更不停留,起身往外走去,蒋苓想要跟上,到底不敢。
再说蒋存智一出后厅,脚步越走越快,脸色也越加阴沉,他快走到正房前才停下脚步,略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方摔门进去。
一进门,就看李氏抱着小大郎教他写字,脸上神色松了松,片刻又有些阴沉,向房内服侍的丫鬟道:“把小大郎带下去。”这声一出,连着小大郎也不敢出声,乖乖地叫丫鬟牵了出去。
李氏听着他声口不对,也不多言,亲手斟了一杯茶递到蒋存智面前,轻声道:“世子,可是出事了”
她不问这句还好,问出这句,蒋存智一圈擂在身边的茶几上,竟是将一只三足鼓腹梅花几打得三足俱断,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李氏自与蒋存智成亲,夫妇们虽然不好说是情深意笃,十分恩爱,可也是举案齐眉,你敬我让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脸上不由得颜色变更,竟是不敢再在蒋存智身边站。门外的丫鬟们听见动静,想要进来查看,还没踏进门就听蒋存智一声怒喝:“滚出去!”吓得扭头就跑,只将李氏与蒋存智两个留在房内。
李氏心惊胆战地看着蒋存智,看他脸色铁青,半刻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宋獠孽畜,竟敢这样辱我!”
听见这句,李氏才略松一口气,小心地向前,将只手按在蒋存智臂膀上,轻声道:“世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蒋存智抬头看了眼李氏,看她脸上发白,才惊觉竟是吓着了她,这才放缓了声气,点一点面前的椅子,“你先坐。”
“是。”李氏不敢违拗,小心地在蒋存智面前坐了,红唇动了两动,到底开了口,“您要说的话难以启齿么?”
蒋存智手掌一握一张,连着做了三四回,才轻声道;“你看着四娘些,若是她身上有什么异状,早些告诉我。”
李氏正点头,忽然顿住动作,猛然抬头看着蒋存智,一双凤眼几乎都瞪圆了,连着嘴唇都在抖。
蒋存智苦笑了笑,“那原也不是她的错,怪不得她,你小心留意着就是了。”
却是蒋茉将将被古进宝送回之际,那话也算说得周全,且一个小娘子险险身死,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就是胡乱发些脾气,也在情理之中,是以全没疑心。直至今日,宋辽行险叫蒋苓与傅章两个活捉,这自是件好事,叫宋辽录下口供,再送进京去,不信今上还能回护他。蒋茉在他手上吃着苦头,要报复也是应该的,偏是要手刃,这哪里是一句话说重了就要哭的四娘会做的事。更何况,她那几句话,实在是大有内涵,“欺我辱我,欺我辱我”更不要说她回去之后还要以死相逼,由此可见,她受得委屈,哪里只是险些被杀,分明是,分明是受了莫大屈辱。
李氏听蒋存智大约说了回,便是她往日不太喜欢蒋茉,听着她遭遇,也红了双眼,“怪道她醒来哭闹成这样,还强拉着三娘不松手,我原还说她迁怒的太过,原来竟是这样。”说着落下泪来,因怕蒋存智不喜欢,忙忙拭去。
蒋茉平日再不招蒋存智喜欢,可到底是自家亲妹,遭遇又惨,蒋存智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怜悯呢?所以看着李氏落泪也不出声,反替她拭了拭泪,才轻声道“这事不许再叫家里人知道。你自家也别露出痕迹来,莫要因为这事格外怜悯她。不是我不疼她,而是,这事但凡走漏一星半点消息,四娘就难做人,她好小呢。”也是因着这个缘由,所以在阿伍来说蒋茉寻死时,蒋存智故意做蒋茉是无理取闹的样儿,到底她叫宋辽掳过的事有许多人知道,这也是为着不叫人疑她。
李氏听说,轻声答应,因看蒋存智又站起来往外走,连忙送到门口,待要问他往哪里去,因看他脸上晕些杀气,这话便说不出口,只看着蒋存智大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