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粮的风波还没过去,因为粮商一直不放粮,随着这粮价越来越高,反而显得越演越烈的样子,长乐镇已经发生两个粮铺被打砸的事了。【无弹窗.】
这还不算事,一如王元儿所想的那样,那些贫穷的人家又人口多的,顶不住这粮价高挂,有些人已经要将女儿卖去人伢那边了。
“娘,娘……”
王元儿从庄子上回来,经了码头,听到马车外头一阵哭声,挑起车帘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补丁约七八岁的女孩儿站在哪,看着她前方那一个同样穿着补丁的妇人哭着。
那妇人该是她的娘,也抹着眼泪,但还是咬牙狠心走了,那女孩儿哭着追了两步,就被人伢拉了回去。
而在她身边,也有好些个姑娘,也有男孩儿,都长得面黄肌瘦的,十分瘦弱,他们神情呆滞,抿着唇,一脸茫然。
王元儿放下车帘,心口好一阵堵,她不明白,只是一个小战役征粮,为何就要弄成了这般,好像发生了什么天灾**一样。
这太不寻常了!
“姑娘,这样的事也并非现在才有,其实很多地方在平常也常有卖儿卖女的事发生。”素娟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安慰道:“这为了一家子粮食卖给人伢的还好些,有些狠心的,直接卖去窑子或卖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或被养成扬州瘦马等等,那更可怜。”
王元儿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
“姑娘,是不是我太多话了?”素娟见她的脸微白,不禁忐忑的问。
王元儿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在感叹,这天底下,贫富悬殊,苦的都是老百姓罢了。”
“人命贱如蝼蚁,平民就是这样。”素娟想到自己,还不是一样是服侍人的命。
车子路过衙门,王元儿叫停,吩咐素娟先回去,自己则是去找崔源。
崔源听闻她来了,很快就过来了,看她穿得单薄,不由皱起眉来。
“这天越发的冷了,怎么穿得这般少?”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察觉有些凉,更是用双手握着:“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晓得添衣?”
王元儿心暖,但想到刚才所见,便抽回手,让他坐下说话。
“怎么了?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
“我刚刚在码头那边看到人伢买卖,已经有人卖儿卖女了。你说,这征粮,咋弄得民不聊生的样子呢?”王元儿拧着眉头问。
崔源沉下眉,道:“国事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可是,如今只是一个小战役,就要征粮,粮价还推得这么高,如果是大战和天灾**的,还不知怎样了。”王元儿突地想起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山洪,脸色唰地一白。
崔源见此,便握了她的手,道:“这次推高是有些不寻常,但这里头的事我也不便与你说太多,放心吧,会很快就过去的,这战事也会很快完。”
王元儿看过来,弱弱问:“真的吗?还要多久?”
“这你就怕了?你可是经过事的人,这样的事应该更看得平常才是。”崔源不知道她的恐惧来自哪里,反正就觉得她惊惧得有些不同以往。
王元儿苦笑,道:“正因为经过事,所以才会更珍惜,也更看不得那生离死别的场面。”
崔源心中一恸,重重的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吧,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别瞎想,嗯?”
王元儿点了点头,可心里怎么也不能平静下来。
从崔源那里回到家,王元儿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堵,乍然想起自己的干娘,她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便提笔给她去了一信,问安,也说近况,最后写的就是就着这个事来说。
没几天,王元儿便收到了宋太太的回信。
信中,对她表示了想念,又安慰了几句,也对这征粮引发的后果说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一个成功的上位者,他必然要会纵观全局,掌控着大局,才能在小局里游刃有余。
王者不能事必躬亲,要懂得用人,以调动天下人才为己用,乃王者大道,所以征粮一事,未必就是皇上自己亲自所想所思,朝臣自为他出谋献策。
而现在看似或许只是因为一场小战役征粮,大动干戈,但也未必没有保证粮仓充盈之因。粮草是最重要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有大战的时候才征粮,那已经迟了,也已经输在了起点。
至于征粮所引发的后果,有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国在才能论小家,这是历史规律所致。
……
洋洋洒洒一大篇,既简单说了当下局势,又说了些许帝王心术等等,王元儿看下来,心中敬服不已,同时心境也开阔了许多。
她的目光只局限在一点,也只是因为她所看到的位置就这么高,如果她再站高一点,那么看到的,自然也就不是现在这个高度的视线了。
思维决定高度,高度也决定思维,这句话说得没错。
王元儿放下信纸,走到窗前,看着庭院种着的一棵琼花树出神。
忽地,有什么自空中洒落下来,像白纸片一样,她一愣,定睛一看,竟是下雪了?
王元儿走出房中,来到庭院抬头,细碎的小雪花落在了脸上,冰凉凉的。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来得毫无征兆,而今天才十月二十一下旬时,雪已经下来了。
初雪一下,预示着寒冬就要来了。
到了十一月初,一如崔源所说,终于有粮铺开了,价格也比之前要低了许多,人们不再恐慌,征粮的余音已经到了尾声,大多数人家都已经把粮食交上去了。
但边关的战役还没完,听说已经收复了一城,但什么时候会把鞑子打回大草原去,却是未知之数。
寒冬肃然而至,因为战事,长乐镇以及周边突然就多了许多流民,衣衫褴褛,形迹憔悴,分布住在破庙和一些荒废的屋子,街上也出现好多乞讨之人。
而王元儿也接到谭庄主的来信,说近来庄子周边也来了好些流民,形迹可疑,还发觉有流民潜入庄子,偷鸡摸鱼,他已经加强了巡逻以及让人守夜。
王元儿看了十分揪心,连忙去信,不可与流民发生正面冲突,偷了的就作罢,庄子还有些存粮,可以熬成浓稠的粥分派出去。
去了信,王元儿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打算去庄子那边瞧一瞧,才叔和才婶他们却是拦住了她。
“大姑娘,这些个流民为口吃的什么干不出来?万一冲撞了您,那可怎么了得?你也只是个姑娘家,还是让谭庄头那边主持吧?”才婶轻言劝道:“要不,就让我们当家的去也行,您就老老实实留在家里吧。”
“是啊,大姑娘,您要是信得了我,就让我去处理。从前我跟着前边那户主子时,也经过这样的事儿,心中有数的。”才叔也接过话。
王元儿还在犹疑,才婶又继续劝说:“要是大人晓得了,断然也不会同意你去庄子。”
“没错,少不得还会训我等一把,没拦住您!”
王元儿失笑,想了想,便答应了,道:“这些流民都是离乡别井的老百姓,本无坏心,你要好生处理,尽咱们所能,能搭上一把手的就搭一把!”
“我晓得了!”才叔点头,自去了庄子帮着主持不提。
才婶这才又叹道:“还是姑娘心善,有些人家,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些流民,只会打骂。”
王元儿道:“我也只是略尽绵力,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家,也称不得福贵,哪里帮得了什么大忙?”
“正是如此,才显得姑娘心善。”才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原本来这里当下人,她心中多少觉得有些不好受,但相处下来,这个家人头简单,没有那尔虞我诈的腌臜事儿,人也活得简单,一家子也齐齐整整的在一块,她也心足了。
日子久了,自己一家虽是下人身份,但王元儿几个待他们从来没有颐指气使,反是客客气气的,像是一家人般相处,如今再看王元儿处事,更觉难得。
一个农门长女,没有父母疼护,却依然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即便比他人富贵了,也还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趾高气扬,不骄不躁,心持感恩,这如何不难得?
比起某些大户出身,却跋扈暴戾的大家小姐,这更是难得,也难怪那崔大人对姑娘如此上心,想来也是渗析她的本性吧?
王元儿并不知道才婶心中所思所想,她这般做,除了是同情那些流民,还有一点就是替自己和家人积德积福。
重活一世,除了父母还和前世一般早逝,自己姐弟几个却已经不是从前的结局,这就是上天的恩赐,她必须感恩,也才会在自己力所能及之下,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如此,在前世不知所踪的三妹四妹,大概也会得到好去处吧?
“姑娘,镇上陈员外和何员外家的夫人前来拜访,说是有事相商,请姑娘过去一聚,现在人正在花厅里!”正出神着,素绢走了进来禀话。
王元儿很是一怔,这些夫人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