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刚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少妇人迎了过来,她圆圆的一张脸,面上端着笑,显得颇为的和善。
“右副都御使夫人,您可算来了。”
她热情却也守礼,并不使人不舒服,苏若雪含笑示意,“孙夫人客气了,我初来乍到,承蒙你邀请,方得以瞧见这么美的园子,还能与各位夫人相见,说来我可占了大便宜了。”
虽然苏若雪均是第一次见这些人,可最起码的东西她还是要准备的,譬如知州主要几名官员的夫人的姓名她自是得早早记下来,省的闹了笑话,也被人看轻了去。而今日能以主人家的姿态过来相迎的,不用说,便是同知夫人周氏。
这新来的右副都御使究竟是何门道,想必整个知州的大小官员心里都惴惴的,不得安宁,可那毕竟是自家男人的公事,这些她们这些内宅的女子自然管不着,可对于这个右副都御使夫人,她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苏若雪随着周氏往里走,还没进入前面的花榭,便感觉到几道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深浅难辨,这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苏若雪并未有甚反应,含着浅笑跟在周氏身后徐步慢行。
“哎呀,这就是咱们的右副都御使夫人啊,真真好颜色,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天仙似的人物。”
苏若雪头脚刚跨入花榭,便听见一个颇为爽朗的声音含笑带亲的响了起来,寻声望去,便见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白净,体态微微发福的妇人,身着深棕绣金仙鹤瑞草五福捧云的褙子,额上的浅金抹额上一颗祖母绿宝石犹如鸽子蛋般大小,看着她的面容更是一团和气,喜气洋溢。
她坐在正中主位,再看周围妇人均以她为中心的模样,苏若雪当下便了然,想必这位便是知州赵长守的夫人钱氏了。
“赵夫人,你这么说可羞煞若雪了,大夏谁人不知,知州水润土沃,甚是养人,在座的哪个不是好颜色?赵夫人的盛赞若雪可不敢当。”
二人一来一回又客套了一番,在周氏不着痕迹的指引下,苏若雪落座在钱氏的左手边,亦是主位,彼时算上苏若雪,整个花榭不过堪堪坐了七人,不知是她面嫩还是旁的,她在其中一眼瞧过去怕是年纪最小的,可如今她坐在那里,面上挂着浅笑,面对其他人的攀交,始终不甚疏离,却也没有过多热切,坦坦荡荡,镇定自若。
李裕的身份在那摆着呢,她理该坐在那里,推拒什么的,在这样的场合里,只会显得小家子气。
也正是苏若雪这份坦荡,在座之人瞧着她的目光多多少少又有了几分变化。既然这新来的右副都御使深浅莫辨,他们这些人自是做好了千分的准备,而苏若雪作为李裕的夫人,自是也难逃被人调查的宿命。
苏家又不是什么小作坊,每年一船一船的粮食都会通过水路运往京城,周转各地,这泼天的富贵不是没人眼红,可这么多年苏家依然屹立不倒,这其中本就够人琢磨的了。但纵使如此,士农工商,出身商户的苏若雪身份在她们这些世家千金面前仍旧卑贱如尘埃,即便知晓她已嫁入永定侯府,夫君更是平步青云,如今的身份要比她们在座的任何一位都要高,可私心里,她们仍旧看她不起。
苏若雪的美貌应该说在她们的意料之中,要不然也不会勾.搭的上永定侯府的公子不是?女子自然以貌美为傲,可以.色.侍.人,在她们这样的权贵世家中,着实让人不齿,在她们眼中,已被打上这个标签的苏若雪跟那些个玩物儿又有何区别?
是以,揣着这样心思纵使端的再好,还是有些心气不够的,眼看苏若雪浅浅淡淡的,对着这些人也不甚热络,渐渐地,就有些吊脸子了。
“周姐姐,我看前方芙蓉开得正好,咱们在这呆着左右也没意思,就去前面赏花吧!”只见说话之人身着海棠红妆花褙子,眉若新月,唇如含朱,头上金钗摇晃,很是明艳。她娇俏的拉着周氏根本不容她半分儿拒绝,转眼便出了花榭,一边往前走,一边口中还合着其他人。
唯独没有苏若雪。
在座的人除了苏若雪,都是熟识,眼前说话之人乃知州通判之妻小钱氏,按理说以通判的官位她不至于如此,可此女乃知州夫人钱氏的娘家侄女,仗着钱氏方才如此吃得开,这不,明知道此举无异是在挑衅,可在座的几位夫人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钱氏之后,当真便起身出了花榭,只不过临行之前倒有两个开口劝苏若雪一同去。
别人摆明了要给她难堪,苏若雪虽不至于当场动怒,可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婉拒了两位的好意,苏若雪仍旧端坐如常。
“婉儿那丫头被我给惯坏了,夫人切莫责怪。”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刚才自家侄女行为那么明显,若是再看不出那就着实是蠢人了,钱氏索性直接挑明,权当小女孩儿的任性而已。
苏若雪看着不远处一支伸进来的枝丫,其上一朵花苞待放,一朵乍然初开,一朵娇媚灿烂,淡淡道,“赵夫人严重了,郑夫人娇俏可人,性情烂漫,咱们本不就是来赏花的,何罪之有?”小钱氏夫家姓郑,苏若雪故此称呼。
至于这一番话,方才那小钱氏拉人的时候不管,这时候又开口,真当她是好欺的软柿子,还是蠢笨如斯?苏若雪是不善言辞,可并非无能之辈。
她话音一落,钱氏面上的笑容果真便有几分僵硬,轻飘飘被人撅了回来,这对于钱氏来说,这么多年不说没有,却也屈指可数,尤其是在夫君赵长守接任知州之后,整个知州地界上的的夫人小.姐,哪有敢找她不痛快的?便是这新来的右副都御使官居正三品又如何?可以说在知州的地界上,真正当家作主的可是他们赵家。
想到前些日子夫君与同僚密谋之事,钱氏面上越发的和善了,左右人在知州,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他们手中那么多精兵,朝廷可不敢轻举妄动。那李裕便是来杀鸡儆猴的又如何?到最后孰是“鸡”,孰是“猴”,没到最后,还真就说不准……
她们二人皆不开口,一时之间花榭内的气氛便有几丝尴尬。
这钱氏有意冷淡苏若雪,可殊不知苏若雪本就是个冷清的性子,而且她这人还有一本事,那就是无论身处何处,她都能自成一景,仿佛她理该如此,可远观不可亵玩。
周氏毕竟是主人家,眼看水榭之中气氛不对,可偏偏如今其中在座的二人均是她不可轻易得罪的,跟今日所来夫人大多数不同,周氏的夫君孙建州并非出身权贵之家,乃寒窗苦读熬出来的,而周氏则是孙建州当年的老师之女,他们无背景无后台,孙建州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周氏自认旁的也帮不上自家夫君什么,可最起码的,她绝不会允许因她而给孙建州树敌的。
这一次在周氏的有意缓和之下,苏若雪起身也跟着去赏花,当然,方向与之前那拨相反,这么美的芙蓉,她可不想往后想起来的时候都是扫兴。
锦春园能做到如今规模,水资源肯定不缺,这不,越往里走,苏若雪便见到一片湖,在他们这一角便植芙蓉,微风一吹,水纹荡漾,花香四溢,真真好景色。
正巧苏若雪不愿再与那些人周全,寻摸到这么一个好地方心里也比较愉悦。
可有些事,便是她想逃都逃不掉的,自有人争相将恶心事往她身上扣,往她面前摆,这不,苏若雪前脚刚走,这就有人编排上了。
“姑姑,你看这什么人啊?仗着自己夫君官位高就这般目中无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就这么嚣张!”小钱氏挽着姑姑钱氏的胳膊,看向苏若雪所在的方向,神情很是不屑,“一个商户女,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眼皮子浅那劲儿……”
钱氏向来宠爱这个侄女,她膝下无女,这么多年小钱氏几乎可以说是抱在她跟前养大的,要不然也不能养成这么一个目中无人的性子,不过这事事关重大,钱氏也是小心再小心,看眼前侄女这般傻,初见就把人得罪了,也是颇为无奈。
“婉儿,姑姑说过多少次,在外面行事切莫全凭自己心意,今日这个右副都御使夫人之事,你可知错?”
钱氏虽然向来纵容孩子,可该有的规矩确实不落的,是以小钱氏心里对她是既爱又怕,每当钱氏正在严肃之时,她就立马蔫儿了。“姑姑教训的是,婉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
“错在沉不住气……”
这边厢钱氏姑侄自成一派,没一会儿丫鬟紫莺就提醒正赏花的苏若雪,那小钱氏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夫人,刚才是婉儿冲动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姑姑已经训斥我的份上,就别给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她本就长得明艳动人,这般怯生生主动给她道歉,仍旧美得让人心醉,可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更何况,人家这歉道的,还不知道多憋屈呢。
“郑夫人客气了,今日芙蓉开得正好,咱们还是好好赏花吧,切莫糟蹋了孙夫人的一番美意。”
小钱氏本就被迫与她道歉,见她不冷不热的,当下心头儿火更旺,“李夫人说的是,婉儿这就退下,不打扰您的雅兴。”
说着,不待苏若雪反应,便抬脚离开了。
苏若雪也不甚在意,转身继续看之前开的繁硕巨大的醉芙蓉,传闻醉芙蓉花色一日三变,清晨和上午初开时花冠洁白,并逐渐转变为粉红色,午后至傍晚凋谢时变为深红色,之前她站在这里,便看到花色渐粉的模样,只不过午后深红艳丽的模样她是看不到了。
感觉到腹中微空,苏若雪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巳时三刻,外面骄阳高高悬挂,她腹中怀有孩子,不得不防,在这里近两个时辰,杯水未尽,差不多已是极限,除非必然,现在她不会轻易饿到自己的。
“李夫人,咱们不是说好了用完午膳在离开,我饭菜都订好了……”周氏自是一番挽留,周围那些夫人不管真假,也都出声相劝。
苏若雪口中说着抱歉,可去意明显,众人久留不下,便也歇了心思。
一上马车,还没等苏若雪开口,紫烟就赶紧从小箱柜中取出一些糕点让她食用,“奶奶,饿坏了吧,您赶紧填一口,到了咱们府上,吴嬷嬷定然做好了好吃的等着您的。”说着,还顺手快速给苏若雪倒了一杯茶水。
苏若雪也没有推辞,刚才还不是那么明显,这会儿一听到紫烟的话语,当下就觉得饿得不行,分外期待吴嬷嬷准备的吃食,咬了一口香甜的红豆糕,嗯,也不知道今儿个吴嬷嬷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的字数今天继续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