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世界里,他是唯一的,孤独的,王。
桐魏走的很突然,也很安详。贺修端着粥回到房间的时候,她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的表情纯然无辜,像一个安稳入睡的孩子,在做一个绵长甘美的梦。
贺修木然的,紧紧的抱着怀里已经渐渐凉去的身体,他的背脊依旧挺直,面容依旧俊美,只是脸上再也没有表情。他甚至连生气,愤怒都不会了。只是觉得这个梦似乎太长了,长的让他看不到尽头,仿佛余生都搭在了里头。
余生啊,他想。
从此他的世界将再度被黑暗笼罩,而他为了追逐那丝遥不可及的光,又一次重重的跌进深渊里。
贺修从不信神佛,他认为那是软弱无能的代表。一个人,究竟要懦弱惶恐到何等地步,才会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企图带给自己微不可查且可笑的安慰?
他相信的,从来只有自己。
那些胆敢挡他路的,他一一铲除。那些背叛他的,他令其生不如死。他不会痛快的杀死自己的猎物,只是会一点点的慢慢的折磨,看尽他们脸上惊恐悔恨的表情之后,再一刀割喉。
曾经教导过他的老师,对年仅十四岁的他说,他太过偏激残忍,日后必定不得善终。
他冷笑着,用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性命。
他不需要感情,更遑论所谓的礼义廉耻。信任,心软,这些,通通都不是他该拥有的。
在他的世界里,他是唯一的,孤独的,王。
王不需要陪伴,王只要高高在上。
可是那个女孩儿就这么闯进了进来,带着淋漓的鲜血,闯进他的世界里。那瘦弱的身体,可笑却昂扬的姿态,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因为那像极了曾经的可悲又可笑的自己。
抹杀她!贺修听见自己内心的野兽在咆哮,他无法容忍看到过去那个弱小的自己的身影,哪怕只是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可还没等他出手,她就死在了自己的怀里。当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自己的脸上的时候,他愤怒了。
他不需要一个比他弱小的人来保护他,然而他不仅仅被保护了,还让她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那是他第一次几乎不受控制的愤怒,他追查到买凶行刺的人,然后一刀一刀活活的剐了他。尖锐的惨叫没有熄灭他的愤怒,四溢的鲜血没有熄灭他的愤怒。梦里那双永远不屈明亮的眼睛却将他的心头之火烧的更加熊旺。
他要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全部铲除掉,这个残忍嗜血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疯狂的膨胀着。就像那些曾经胆敢踩在他脸上的人一样,他要将那些伤害加倍的偿还回去,然后慢慢的玩弄他们至死。
他查到恒诗璇的家族,在他面前恒家的产业犹如汪洋大海里的一叶小舟,只消他翻起几个浪花就能打沉。
但他没有,他冷眼看着恒父急的团团转却无计可施,看着用少女的血肉换来的荣华一日日的衰败,钝刀子割肉,不过如此。
岁月流逝,他日益的强大。少女的身影却始终没有从他的脑海里散去,表面上他还是那个翩翩如玉的公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里有一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有一种伤口外表看不出丝毫症状,而内里却早已腐烂。
□□少女身体里的刀子同时也□□了他的身体里,从他的心头剐走了一块腐肉,冒着鲜红的血,疼痛如同会呼吸的怪兽扎根在了他的身体里。
所以当他看见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他时,才会如此的失色,才会如此的在意。他悄悄的跟着少年,直觉告诉他,有什么过去他遗漏的东西正朝他奔赴而来。
少年果然有异,原来‘他’竟然是‘她’。贺修亲眼看着少年的脸慢慢的变幻,成为了那张他几乎刻印进脑海里的面容。
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没有表露出半点异色,可是少女的聪明依旧让他始料未及。又一次,她逃脱了自己。好像……冥冥之中,她知道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而他却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贺修握紧双拳,一股极强的类似愤怒,恐慌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他拼命的搜查,不计一切人力代价只为了搜寻到少女留在这个世界里的一丝一毫的痕迹。
终于让他在一个学生的摄影作业上,看到了她。
他强忍胸腔里汹涌的情绪,在学生惊恐的眼神中带走了那张照片,也顺手销毁了底片。他的东西,他不允许任何人占有,哪怕只是一眼,一张照片。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出乎他的意料,他找到了少女,可是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少女的身上有太多秘密,那是他所不能掌控的。
所以他想他要让少女自己来找他,而他就坐在彼岸,在高高的王座上,等待着少女自动上钩。
少女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就像天空终会等来太阳,就好像,救他是她唯一的使命。
那一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心脏。如果说在此刻之前,他对少女是对过去的自己的寄托,是占有,那么此刻则是痛,痛到害怕自己再度失去。
所以他周密计划,所以他要将她牢牢的圈在自己的怀里,摸清她所有的喜好,了解她所有的弱点,无节制的宠她,爱她,让她再也离不了自己,让她心甘情愿的成为自己的囚裔。
只因他早已身陷囹圄。
当他问出那个问题,他就明白,答案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这些年,一步步,一幕幕,少女用自己的鲜血和无畏撬开了他紧闭的大门。
国王的世界,再也不是一片漆黑。
高高在上的国王终有一天也会摘下王冠,俯首称臣。
所以他说:“这样就好。”
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你怀揣着怎样的秘密。
此刻你在我身边,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