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慢了一步,给莫愁剑在小腹上刺出一道口子。他腹前肥油甚厚,并未伤到筋骨,饶是如此,仍是鲜血淋漓,难以遏止。铁蒲扇击在剑锋上,当场削断,手里也只剩下了半截。
胜弥勒大怒,飞跨两步,半截铁蒲扇向杨禾脑袋上猛然打去。狂怒之下,这一招使上了十成的内力,登时气劲逼人,拳风大作,骤然发出一击。对方尚未近身,杨禾已感呼吸阻滞,正要避开,忽听当地一响,一剑拦在身前,架住了敌刃。却是岳小玉赶到,以精深的混元内功,接下了闪电一扇。跟着刷刷刷三剑,将胜弥勒逼退了五步,虽全是她传授自己的招数,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岳小玉刺出三剑,弄影剑遥指,凝立不动。
胜弥勒冷哼一声,感受到了岳小玉凌厉的剑势,不敢再行犯险。一瞥眼间,忽见赵承芳倒地不起,似是穴道受制。此人常常与他对台唱戏,他说向东,此人偏说向西;他说打狗,此人偏说捉鸡。世间可恨之事,无甚于斯;可恨之人,舍之其谁?心中冷笑暗道:“此人无时不与我作对,可恶之极,方才若非他多嘴多舌,出言提点那小子,我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今受制,刚好省去许多麻烦,新仇旧恨一并清算。”心念甫生,足一抬,悠地趋近赵承芳,一掌急急拍去,料想他无能闪避,掌势催发,直取天灵盖,誓要打他个脑浆迸裂,除此心头大患。不料身到中途,一旁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右手握拳,轰然击来,正砸中掌心。两人都是一震。胜弥勒退开半丈,再看时,当横儿的却是段二先生。
原来段二先生点倒了赵承芳,心中却颇敬重他的为人,自不许旁人伤他。如今胜弥勒突下杀手,他当然不能坐视不顾。
胜弥勒两番受挫,郁闷之极,眼看段二先生拦在身前,全神戒备,知他是大理名家,刀法精湛,与他相斗未必能占到便宜;而自己失了兵器,只怕还要吃亏。伸舌头舐了舐嘴唇,环目望去,但觉众人满脸鄙夷之色,无一不幸灾乐祸,无一不着意戏弄,心中大怒暗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与我过不去,我奉陪到底,你们想要宝剑,要解药,我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恶念一生,忽然发掌向一丈外的青青拍去。这下变故太过突然,事先毫无征兆,任谁也料想不到。
众人登时大惊,段二先生,黄秀才、贾彦、杨禾、岳小玉等齐声叱咤,纷纷上前阻拦。不料胜弥勒这招是虚。待众人抢到青青左近,他嘿嘿一笑,已改进为退,悠然退至江海潮身边。探出肥掌,一掌斩断了绳索,跟着双手抓起他的身躯,猛然掷入熔炉之中。
众人不意他志在江海潮,惊觉上当,想阻拦为时已晚。眼看着江海潮坠入熔炉,噗地一声,炉中腾起一股大火。江海潮连惊呼也没来得及发出,登时便灰飞烟灭。
便在此时,岳小玉宋华辨二人的剑,段二先生的刀率先攻到。三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若在平时要对付胜弥勒,自不屑联手。但此人太过奸诈凶狠,已然激起公愤,三人不约而同便使出绝技攻来,登时刀鸣剑啸的凄厉风声充满庭院。胜弥勒自知不敌,冷哼一声,一腿又踢飞赵承芳,踢得他高大的身体向岳宋段三人迎头疾飞,跟着抄起赵承芳的无刺狼牙棒,抡棒猛击熔炉。
耳听得轰隆隆一阵大响,熔炉崩塌炸开,赤红的炭火四散飞泼,热浪滚滚涌出,扑面焦灼。
就在众人纷纷惊避时,胜弥勒哈哈一笑,接连三四个纵身,穿过院墙的缺口逃出江海坊。
段二先生托起赵承芳急退五丈,险险避开炭火,见众人无恙,跟着顺手拍开了他的穴道,抛在地上,大骂胜弥勒道:“抓住他!这养的!。”说着纵身跃出江海坊,与岳小玉,宋华辨,贾彦等急追出去。追至墙外,远远望见胜弥勒纵身一跃跳进湖水中,圆鼓鼓的身躯浮出水面,跟着四肢拨水击浪,竟似一只小船般地迅速。待众人追至湖边,他早在十数丈外,寻常兵器怎也够他不着了。周围并无船只,宋华辨、段二先生、贾彦等都不通水性,难以追赶。另一些精通水性的如杨禾、余有年等人,却又远非胜弥勒的对手,即便追上也是无用。岳小玉年少时常常下水嬉戏,虽识水性,却是个女子,当众下水,终究不妥。众人气得破口大骂,却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一大团肥肉越游越远。
便在此时,忽然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道:“让我来!。”来得却是三首郎君赵承芳。他穴道解开之后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张大弓挽在手中。待奔至众人身后,纵身而起,在两个年轻人的肩上轻轻一点,借力又纵高两丈,半空中大弓拉满,霍地射出一箭。一箭方出,又射一箭,连射三箭,这才落足地面。
只听得远处水面传来数声惨呼,胜弥勒的身躯一沉没入水中,随即翻起一片血花。众人只道他已毙命,尽皆欢呼,哪知不片刻,他又在数丈之外浮上水面,仍是四肢拨水,像只瓢虫般地划走。这番距离,便连弓箭也射他不着了。
众人见赵承芳没能将他射死,不免失望。却也知道非是赵承芳箭术低劣,实因此人体质特异,皮下肉脂太厚,非是寻常箭矢所能洞穿。但能射他三箭,已大大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赵承芳摇头叹道:“可惜我的牛筋钢角弓没能带来,不然别说他身上肉盾,便是裹着铁盾也能射他个透心凉。”
段二先生道:“赵老兄不必忧心,此人武功高强,心肠歹毒,气量窄小,着实可恶。自今往后大伙儿须留心着他,一旦发现此贼踪迹,先莫要打草惊蛇,便互相传信多请高手支援,就地围杀。”他如此一说,便等若发出了江湖通缉令。这江海坊中的百多号人遍布天南海北,无论胜弥勒藏到哪里都难逃睽睽众目,很快便会暴露形迹,从此再难有一日安宁。段二先生虽非首领,胜弥勒却是公敌。此时此地放出此话并无不妥。众人听段二先生说完,当时便轰然应是。
忽听江海坊中有人叫道:“宝剑!。”群雄大喜,知道宝剑已然铸成,无不心痒难耐,虽有独孤小公子之事横亘心头,仍是想瞧瞧这天下最好之剑究竟是何等模样。是以听到呼声,距离江海坊较近的便已争先恐后地跃回。
熔炉旁的木梯已然烧起,满地狼烟。坍塌的熔炉中央插着一柄黑黝黝的长剑,模样也甚普通,并无出奇之处。众人纷纷猜到这宝剑定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只是宝剑插在火炭之中,分外炽热,众人只管议论,一时间并无人敢伸手抓来实验一番。
江海潮的五个儿女被人带出险境,仍是安然无恙。但是他的夫人和徒弟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家仆因吊在木梯上,未能及时救回,均被大火烧伤。好在伤势虽重,却仍可施救。众人见到如此情形无不百感交集,扼腕叹息。
江海潮毕生钻研铸剑之术,为铸剑魂,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下毒害人性命。机关算尽,到头来不但未能成功,更徒使半世英名付诸流水,最后连他自身也丧生在剑炉之中。可见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善终是善,恶终是恶,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想得忧天忧人,仍是难改分毫。江海潮在铸剑道追求完美,虽然其情可悯,但造下罪孽,一样难掩神目,最终落得自堕恶业,万劫不复。此足为后世之鉴。
此时在黄秀才护持下,青青正为丘逢春驱毒,随着银针一针一针刺入,丘逢春的脸上隐现一层黑气,又是九针下去,嘴角溢出一缕黑血。人已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