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从北郊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就进了书房。
他从柜子里取出锦盒，里面赫然放着一把扇子，扇面画着江南的美景，书写着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红印篆体的印章似乎曾经被水蚀过，看不清楚。
欧阳的摩挲着这把扇子，唇角冷笑，胜过寒潭冰水，“我们从来都不曾在你的心中留下一丁半点痕迹。”
扇子在掌中越攥越紧，欧阳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眉角的恨意仿佛马上就要喷涌而出，最后却化作了颓败的一声叹息。
欧阳将扇子放入盒中，拿起桌上的茶杯捏在手心，茶杯炸裂，将他的手割破，血水混着茶水留了一桌子。
……
六月里，盛夏时分，柳条翠绿，开垦出的万亩良田，也都披上了绿色的庄稼，迎风摆动。
唐萧由欧阳扶着，站在田埂，身旁站着宋伯渊，脸色蜡黄。
“欧阳，你看，咱们这个政令做成了，到了秋天收获的时候，粮满仓，人欢喜，一定是丰收的一年。”唐萧气息不足，说了两句话，就开始咳嗽。
欧阳点点头，将她扶得更紧，满眼都是疼惜，“咱们回去吧！你看你这身体还病着，出来受了风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天气这么热，受不了风的。”唐萧慢吞吞的说着。
宋伯渊站在旁边，一双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叹息了一声。
“既然一切喜人，那咱们就回去吧。”欧阳道。
“好，回去。”唐萧说完，便开始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已经开始往外冒虚汗。
欧阳扶着唐萧将她送上马车，自己与宋伯渊则骑马跟在后面。
宋伯渊忍不住问道：“欧阳大人，你说北燕王她这到底似乎怎么了？突然就染了这么个怪病，浑身无力，迎风流泪。看了这么多大夫都不见效。”
“北燕王本身就是良医，以她的观点，她这是中了毒，可具体是什么毒，还不清楚。”欧阳回答道。
“那这可怎么办？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宋伯渊道。
欧阳脸上忧色冲冲，“还没有查出来。现在连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毒素是慢慢发出来，然后才侵蚀了五脏，导致北燕王今日的虚弱。”
“那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北燕可不能没有北燕王啊，如今军民一心，上下团结，全靠她这多半年的努力。而且咱们北燕过去穷苦，如今却是沃野千里，稼禾满地，城里的学堂，人满为患，民风愈加有礼。如果没有北燕王，哪里有咱们北燕的今天。”宋伯渊忧心忡忡，十分担心唐萧的病情。
“我何尝不是和你想的一样。只是眼前，咱们一直找不到原因。”欧阳叹了口气，拍了拍宋伯渊的肩膀，“如今，北燕王自己用方子吊着自己的命数，咱们能做的就是将她交待的事情做好，给北燕人民一方安定富裕。”
“哎……”宋伯渊也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正说话间，突然前方涌出一堆人来。
男女老少全部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齐呼：“北燕王，北燕王……”
唐萧身体虚弱正闭目养神，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问了句：“什么事？”
车夫道：“往北燕王，百姓们想求见您。”
“那扶我出来。”唐萧道。
车夫正要撩起帘子扶唐萧出来，欧阳已经先一步进了马车，扶着唐萧。
“百姓们想见见你。”欧阳轻声说道。
“那我便见一见，欧阳你看我脸色还好？”唐萧虚弱的问道。
“还好。就是唇色有些白。”欧阳道。
“那就不妨事，好解决。”唐萧一咬牙，将食指咬破，沾了些血抹在唇上，又道：“可好些了？”
欧阳震惊地看着唐萧，“你不必如此，你是王，不用理会他们。”
“你说的对，我是王，可是我不是自己的王，我是他们的王。”唐萧咳嗽了一声，“那我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如果我孱弱如斯，他们怎么有信心。”
“欧阳，你书读的那样多，却不如我。”唐萧露出微弱的笑容，“孟夫子曾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没有他们，我算什么王。”
欧阳唇角微敛，笑了一声，看着唐萧，没有说话，扶着她出了马车。
唐萧慢慢下了马车，松开欧阳的臂膀。
站在跪着的百姓面前，道：“快快起来！”
百姓们抬头看着唐萧，“北燕王，北燕王，我们的王，我们有礼物送给你。”
一位长者带头站了起来，走到唐萧面前，“我们的王，这是我们几家在作坊里工作的人，攒钱买的金线，给您做了一身白鸟朝凤的长袍和罗裙，您一定要收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我买下来。”唐萧道，“好不好？”
“欧阳，你取些银子来。”唐萧回头道。
老者满眼含泪，道：“北燕王，这是我们的心意，您怎么能给我们银子，这不是要折煞我们吗？没有您，我们哪里来的土地，没有您，我们家里哪里会有收入，没有您，我们的孩子怎么能读得起书。您不仅是我们的王，还是我们的父母。”
老者说完跪在地上，将罗裙长袍捧在手上，端起来，呈递给唐萧。
“您若是不收，我们就长跪不起。”老者道。
其他人也附和道：“北燕王，您若是不收，我们就长跪不起。”
唐萧回头看了看欧阳，欧阳灿然一笑。
“那好，我就收下你们的心意。可是，你们也一定要收下我的银子。”唐萧道，“我绝对不能拿你们一针一线。”
老者摇头，就是不收。
唐萧道：“若是你们不收，那这长袍罗裙我也不收了……”
唐萧假意愠恼，执意要将银子留下。
跪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欧阳接过银子，递到老者手里，“老人家，您手下，拿这些银子回去多给孩子们买些笔墨，让他们好好的读书，以后报效北燕王。”
老人家满眼含泪的看着唐萧和欧阳，率领众人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接下银子，“谢北燕王，谢北燕王。”
唐萧笑着，“快起来。只要你们辛勤劳作，好好教育子弟，报效北燕，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欧阳道：“都散了吧。”
众人含着泪，站起身来，分列道路两边，目送着唐萧一行人远去。
唐萧刚才是硬挣着，勉强打起精神来，一上了车就虚弱的靠在垫背上，道了一声：“欧阳，我累了。”
不一会儿，就闭眼睡着了。
欧阳没有骑马，随着唐萧进了马车，看到唐萧如此，将她扶在自己怀中，让她靠着自己。
又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放入她的口中，瞬间便化成了水，流入她的喉咙。
睡梦中，唐萧咳嗽了两声，睡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