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祁家,祁明诚身为祁家唯一的男丁,是如何沦落到要靠着赵家那笔聘礼来救急的呢?
其实吧,若是祁爹不渣,那么祁家的日子并不难过。
偏偏祁爹就是个人渣!
祁明诚的亲娘在生他时就因为大出血去世了,祁爹火速娶了同村的一个寡妇为继妻。这寡妇和她前面的丈夫还生了个儿子叫吴有福。不久前,吴有福闯了大祸,祁爹竟丢下一个烂摊子,带着继妻、继子吴有福,以及继妻给他生的小女儿偷跑了。一群人找不到事主吴有福,直接逼到了祁明诚面前。
吴有福闯的是个什么祸呢?
他瞧上了村里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不仅口头上花花了几句,还趁着那姑娘去小溪洗衣服,小溪里又正巧没旁人时,对着姑娘动手动脚了。事后,他得意洋洋地把这当成是件风流趣事说了出去。
姑娘的名声就这样被他败坏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姑娘要么被吴有福娶了,要么只能剪了头发去庵里当姑子。当姑娘的家人逼上门来时,吴有福却又一口咬定,他是不会娶一个粗鄙村姑为妻的,最多只能给她一个妾的名分。
这不是折辱人吗?
那姑娘是个烈性的,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被毁了,就撕了衣服搓成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这事情本来就是吴有福错了,原本姑娘的家人还有些气短——毕竟流言中也有说他们家姑娘不自爱的,这时代对女性太苛责了——待到闹出人命,他们直接抬着姑娘的尸体上了门,叫吴有福偿命。
吴有福虽然是吴家人,却跟着他改嫁的亲娘住在了祁家。所以,被堵了门的也是祁家。
等祁明诚被人从学堂揪回家,他才知道祁爹已经偷偷把家里的房子和田产都卖了,但这钱一分都没落在祁明诚手上,也没落在死了的姑娘的家人们手上。祁爹竟然就这么带着全部的家财跑路了!
这时代讲究连坐。吴有福也算半个祁家人,死了姑娘的那家人迁怒于祁明诚。祁明诚差点就要被这些人逼死了。偏偏因为吴有福做的那些事情,这些人还算是苦主,祁氏宗族是站在苦主们一边的。
祁明诚走投无路。正巧赵家要结冥婚,祁二娘就设法在其中穿了针引了线。
赵家给的聘礼都让祁明诚补了祁爹和吴有福留下的烂摊子。祁明诚现在是身无分文的。
从这一点来说,原身确实挺可怜的。他在私塾里就一直受到吴有福单方面的欺负。吴有福这人极擅钻营,和镇上的一些大户之子都处得不错,有时候消息也灵通。像祁明诚这类人不能参加科考的消息就是吴有福七拐八拐从县太爷之子那里弄来的。吴有福第一时间趾高气扬地对着祁明诚讽刺上了。
比起原身,倒是吴有福更像是祁爹的亲儿子。
可是,原身再可怜,也不能把他的这份可怜转嫁给其他无辜的人,逼得别人去死。
明真道人失去了记忆,他就像是真正的祁家孩子一样被姐姐们拉扯长大,他难道就没有心吗?
上一世,明真道人做了一系列对不起自家姐姐也对不起赵家的事情也就算了,在他重生时,他心里存着的念头,竟然还是想要狠狠地报复赵家……如果他真的厉害,他怎么不去报复那个渣爹啊?
所以,祁明诚一点都不可怜明真道人。对于取代原身这件事情,他也没有什么负罪感。
不过,祁明诚是个三观正常的人,他对于原身无辜的亲人们却存着一些同情心。所以,祁明诚打算尽力融入这个时代,努力把日子过好,然后再想办法弥补祁家的五位姑娘。他得让祁家的大姐、二姐过上好日子,再把被卖掉的三姐、四姐、五姐找回来。若是可以,他也不介意对着渣爹报复一番。
如此,他才能心安。
只是,“融入时代”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别的都不说,只说“活着”二字吧,祁明诚现在这具身体的健康情况并不好,时不时就要病上一场。有林黛玉的病,却没林妹妹的家世,在这个感冒都能害死人的年代,他算是一只脚踩进棺材了。
祁明诚怀疑自己的心肺功能都有问题。
要不怎么说祁爹渣呢?祁明诚的亲娘嫁入祁家后一直在生孩子,因着前几胎都是女儿,于是她就不断怀,不断生,六年间硬是生出了六个孩子(其中四姐、五姐是双胞胎)。别人见着她时,不是瞧见她大着肚子的样子,就是瞧见她头上包着头巾养月子的样子,她的身体就是这样被不断掏空的。
怀着祁明诚时,祁娘子就下不了床了。最后,却还是早产加难产,母亲去世,小孩体弱。
原身算是被姐姐们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说得难听些,他简直就是姐妹们身上的吸血虫。祁爹那么渣,被继妻哄着掏钱给吴有福念书,却不愿意在祁明诚身上花这个钱。大姐就咬牙供了他好几年。
大姐因着没有嫁妆,其实嫁得也不好。她一直挨到了十七岁,才嫁给了一位二十多岁还打光棍的猎户为妻。这猎户虽然有门打猎的手艺,但也是家里没田没地的,一年到头根本存不下什么银子来。
翻着原身的记忆……祁明诚真的很心疼这些姑娘们。
“厨房里给你留了一碗粥,快去喝了吧。”祁二娘推了推祁明诚,说。她一直都晓得自己娘家兄弟(如今也算是夫家弟婿?)的身体不好,一日三餐都要精心些,毕竟如今他们是真的病不起了。
祁明诚从记忆中回过神,摇了摇头,说:“等姐夫他们回来以后,再一起吃吧。”
“叫什么姐夫,如今你应该改口叫大哥了。别让人觉得你还没有把赵家当成自己家啊。”祁二娘提醒说,“饿不着你大哥他们的,他们既然去了镇上,也知道在那里随便填补一些吃的再归家。”
赵家大郎带着赵家四郎和赵小妹去镇上了。赵老太太病着,他们主要是去给老太太抓药的。赵小妹也去了,是因为她要卖绣品,而且她还要再买一些针线帕子什么的回家。赵小妹的绣活做得极好。
祁二娘带着祁明诚进了厨房,把放在炉子上温着的粥递给祁明诚。
粥上面糊着一层厚厚的粥油,定是熬了很久的,闻着就让人觉得胃口大开。祁明诚估摸着自己这个身体吃不下太多,便又找了个空碗出来,分出半碗递给祁二娘,说:“姐,你也陪着我吃些吧。”
祁二娘却没动,重新把粥温在了炉子上,说:“我却也不饿,留着给你晚上吃吧。”
家里的境况虽然差了,倒也不至于让人饿肚子。祁二娘是真的不饿。
祁明诚低头喝着粥。喝了几口,他立时就觉得自己的胃部舒服了些。祁明诚想了想,问:“姐,三姐她们被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你可知道她们那时都被卖去哪里了?”
祁二娘拨弄着炉子的手顿了一下,道:“我在牙婆子那里打探过,三妮被卖去了周府别院,就在咱们镇上。那时,正好赶上周府的老太太要来别院养身,别院里需要添置人手,管事瞧着三妮还算机灵,就把三妮买进去了。后来老太太回京去了,三妮也被带走了。如今,想来三妮是在京城里吧。”
据说周府是个厚道的人家,门风清明。上一代中还有位姑娘嫁去了镇国公府,那可是代代忠良的镇国公府啊!只可惜,当代镇国公已经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了。边关那会儿递消息来时,百姓们都陪着哭了一场。
总之,即使祁二娘懂得不算多,但她却坚信着周家以及周家的姻亲都是好人。
“三妮那儿想必是不会有事的。至于四妮和五妮,我却是一直没有打探出她们的去处。”祁二娘又忍不住掉眼泪了。她多少次晚上做噩梦,梦见妹妹们被卖去了那种肮脏的地方,每次都是吓醒的。
祁明诚一听,心里也起了担忧。祁爹那么渣,当初是他亲自去卖女儿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为着多要几个钱,就把女儿卖去妓院啊?不过,见祁二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祁明诚赶紧说:“姐,不如咱们去周府别院中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能否给三姐寄封信,说不定三姐晓得四姐和五姐的去处呢?”
“对对……三妮定然是晓得的。”祁二娘抹了一把眼泪,熟练地把赵老太太的药架在了炉子上。
祁明诚喝完了粥,自己舀水把碗洗了。
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呢?首先他要把身体养好,然后他要想个赚钱的方法。先不说他日后成家立业都需要钱,不可能永远靠着赵家,像三姐这样卖身为奴的,想恢复自由身,也肯定要交赎身银子。
钱钱钱……身为分文的祁明诚真的好想要赚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