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堂弟子求的是更上层楼,能一步登天再好不过。
鬼,则求个解脱,解脱在世间游荡不得往生之苦,这一求甚重,让它们能够在机会面前联起手来,齐心协力先把人类压制住再说。
它们本就不属于人间,因为种种原因被困于此,人间法则对它们来说便没有公平可言。
规矩中明说了不能杀人,却没说不能灭鬼,鬼便只能一边阻碍着弟子,一边自保着寻求机会。
如果沈遥华事先知道了这一点,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便不会去多管闲事。
她们少了机会可以明年再来,就算得不到,自己努力些,总有出头那日。
鬼也可以,但被灭了的鬼便什么都没有了,它们彻底消失于天地间,连一丝残念都留不住。
于她来说人与鬼是平等的,是可以处于同一位置公平竞争的。
这一念要归功于老神婆的教导,一直以来,她与鬼的相处,远比人要容易的多。
人心险,她知,不过她还是低估了那些花苞般鲜嫩的小小少女们,她们的心坚硬起来,怕是石头撞上去都会被磕碎。
当她见到一大片黑影被赶向边缘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看到弟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唱咒、跳舞,用出了祭魂术时,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祭魂,是用鬼的魂魄为代价,清洗一处的污浊之气,那本该用在恶鬼身上,用来洗去被它们污染了的,已没办法用别的方法去解决的地方或是人身。
人会恐惧,鬼也会。
原本群鬼紧密相连,是可以抵挡的,但有些太怕了,便只想着逃跑,这一跑,便首当其冲,被打的魂魄飞散。
剩下的还连在一起,却也没那么紧密了。
沈遥华隐隐听到一片黑影中传出鬼啸之声,急切的、愤怒的,哀其不争的,似有哪只鬼正呼唤那些逃散的快快归来。
“你们住手!”
沈遥华蓦的冲到黑影前面,想要抵挡那些呼啸而来的灵气,灵气如风般快而飘渺,却如刀般锋利,不伤肉身,只伤魂魄。
无数灵气之刃穿身而过,沈遥华身上无伤,却不知哪里痛的撕心裂肺。
“你疯了,快闪开!”
柳鸳儿气的直跺脚,也顾不得会不会受伤,硬是冲了过去,想将她拉出来。
那时,沈遥华身后是一片浓黑的雾墙,被困于一隅无法逃离。她身前是几十位弟子,形成半圆之状,根本就不理她,那一片唱咒之声渐渐归于整齐,舞步也渐渐统一,由她们指尖凝聚出的,肉眼看不见的灵气渐渐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堵灵气之墙,咒声止时,也便是两‘墙’相撞之时。
黑墙可以抵挡一次、两次……然而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消散于无形。
“它们也是命!天地既然容了它们,就说明它们应该存在,你们没权力让它们魂飞魄散!”
沈遥华将柳鸳儿狠狠推开,扬声劝阻了许久,还是没人理她,她一怒,便也开始唱咒起舞。
她的启蒙是神秘女子教的,与其他弟子不同,咒、舞、术,都化繁为简,所以当弟子们的灵墙推来时,她的魂祭术已成。
她用尽全部灵气,也只凝了头颅般大小的灵球,与那面几十人聚成的墙相差甚多,但这时她顾不了那么多,也没想过那堵墙穿身而过时会不会连她的魂也打散了。
她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灵墙,想起了老神婆以她的鲜血喂养的百鬼,老神婆说那些鬼都是极恶之鬼,用来替她挡劫也算是赎罪了。
她却始终都放不下,在她看来,那些鬼作恶了,要还也要还给相欠之人,所以她总觉得亏欠,只是她还不了了,那百鬼都已魂飞魄散了。
她总想着要做些什么,如今头脑一热,冲动的性格便让她又奋不顾身了。
她的灵球将灵墙打出一个数倍的大洞,剩下的灵气自动修补,聚成一堵稍小些的墙,畅顺无阻的从她身体上穿过,重重打在了黑色的鬼墙上。
沈遥华恍惚中听到数声凄厉的鬼啸,听到柳鸳儿的惊叫,而后心口一疼,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真是个傻孩子,你可一点都不像我。”
沈遥华在一片黑暗之中,听到了含叹带笑的女声,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初时无知无觉,后来便有个声音一直不停的呼唤着她,温柔的,熟悉的,让她深觉安全的。
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墨夷小白和墨夷苍楮。
墨夷小白穿着一身纯黑的战甲,黑了些,高了些,愈发冷峻威严了。
他站在一面飞扬的黑龙旗下,唇边染了一丝鲜血,眼中若有所思,他说:“你又闯了什么祸?无端端又让我吐了血?你若是再这般来上一次,我只好找到你,把你带在身边好好的供养起来,免得哪天我正杀敌,反让你害我被人杀了。”
墨夷苍楮还是那般邋遢又吓人的模样,他蹲在一个刚挖好的坑边,正仰着脸苦笑,他说:“凰蛊对帝蛊的影响越来越大了,真是失策啊失策!小丫头啊,我求求你好好保重自己吧,否则墨夷家最后的希望就毁在你手里了,那我也只能把自己埋在这坑里赔罪了。”
她听清楚了,只是不甚明白,她都不知墨夷小白身在何处,怎么会害得到他,还有,什么帝蛊凰蛊的,怎么没人跟她说过?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被那个执着而温柔的声音,生生唤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只一瞬便又合上,再睁再闭,反复了多次,只因她身侧有人太过刺眼。
她身边站了个白发白衣,周身散发着莹白光芒的男子。
光是温柔的,只是他的容貌气质太过刺眼罢了。
沈遥华觉得天神之姿,大抵如此罢。
发如雪,衣如云,肤如月皎,眸如灿星。
他静立于凡尘,气质已高华至九天之上。
他声音温柔中带着冷清,醇厚中又不失清越,只是让人想着云舒风朗,原野花开,清风抚过带露的梨花。
他说:“遥华,你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