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她今天误打误撞回来,偏巧又打算从东华门入城……
李侍郎觉得一颗心,都被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弄得七上八下的。好在派去的家丁此时应该早都到了,怎么也能拦下她吧。李侍郎在心中默默祈祷。
就在李侍郎忧心忡忡的时候,他的女儿——李瑾,也的确不负其所望的从东华门入了城。报信儿的家丁与李瑾的车队擦肩而过,偏巧那家丁打算回城告诉李大人消息时,被拦在了半路,不得出入。如今人正被扣在王家村里——一个专门看管路人的院子中,只等着午时一过才能入城。
那条通往东华门的大路,早在辰时初,便肃清的一个人影都找不到。也因此李瑾才能那么大摇大摆的到达东华门。
此时李瑾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师府尹的大堂,巍峨的牌匾端正的书写着明镜高悬四个金字,高悬在李瑾与香雪的头上。
因为衙役回禀,说是带来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特别为其准备了回避众人的准备。此时香雪与李瑾被圈在了一个周围围绕着一圈青色幔帐的空间里,除了面前大堂上官员坐的椅子与书案外,李瑾与香雪目之所及具是青布。
即使如此,官衙内的肃穆威压,对于李瑾与香雪来说也没减轻多少。
尹成是京师顺天府的府尹,也就是京城的父母官。今儿天不亮,皇帝就一道圣旨亲自派给他一个任务,下令要京城的东华门及其临近的三条街道不得在午时前出现其他人等,专候一队军士。
自己也算是不辱使命,仅在这点时间内不仅将那三条街上的所有百姓全部迁出,且做到了让周边所有近郊的百姓也都不得接近东华门的大路。
在尹成看来这样就能确保,今日午时前那东华门内出现的仅会是皇帝等待的人。谁知天不遂人愿,来到的人除了军队外还多了一个车队。这让尹成的心情十分不好,这代表了他的办事不力。
‘眼前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听那些安排在城门处暗中的探子来报,说是这队人马和那些军士一起到的城门口?怎么可能?而且还是官眷,这下首站着的是哪家公子?那愚钝的童捕头,非说押来的是个官家小姐,看样子和他搭话的分明是人家身边的丫鬟。不过,这些贵人还是谨慎些对待才能万无一失。’
尹成看着下首站着的李瑾和香雪二人,脑中转着千万个念头,眉头也因此而越皱越紧。
对面的李瑾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心里一直在打鼓,面上却也能保持镇定自若。因为她知道,此时若是在气势上弱了下去,怕是反倒容易坏事,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因此不等上首那坐在书案后的府尹发话,他这边已经先开口道:“不知大人所谓何事,要将我等拘押到此?”
李瑾完全是照着话本上的恶霸口吻在虚张声势,因为自己早已知道东华门的古怪,所以此时只能强装镇定,希望能听到更多的消息,这样起码也算是知己知彼,到时候想办法也容易些。
谁知竟让李瑾误打误撞的踩中了这位府尹的死穴。
尹成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小生。看他衣着气度,言谈举止应是家中备受宠爱的那种小辈。这些人最是令尹成头痛,京城遍地都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贵人,且其中又都有千丝万缕的瓜葛。没遇到还好,如果真有什么事儿犯在尹成手里,那可是说不得,碰不得的刺头。一个处理不好,他尹成自己就要包揽所有后果。因此这位府尹大人在这任上三年,越发觉得自己是所有官中中最窝囊的一位了。
可无论怎么哀叹,该办的事儿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尹成正想张口,施展一下官威,也好为一会儿放人时给自己留些颜面,只是转念一想,突然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些事儿要再细想想。
就城门上的探子来报,那位现在正在金銮殿上受封的大将军,一路上可是很照顾眼前这位,在他马车后三里外亦步亦趋的到了皇城,而且听说中途两人还边走边高谈阔论?
现在就是街边的乞儿也知道大将军是举国上下的大英雄,皇帝哪有扭着他的道理,如果大将军为眼前的这位小生向皇帝求情,小皇帝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成了恶人?
再加上这人若是哪个达官贵人的什么亲戚,自己更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到时候即使自己有皇帝的圣旨做靠山,奈何他们一句奉旨出门迎接大将军回朝便能将所有事情揭过。那自己现在又是何苦去趟那浑水,到时候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就麻烦了。
尹成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也越觉得自己揪住这人真是多此一举,而且很可能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因此立刻决定早早脱身。
当下便不再多做犹豫,一拍惊堂木,说了句“退堂”,人便直接消失在了李瑾等人眼前。
尹成暗自庆幸,自己手下办事还算谨慎。因为考虑到是官眷的车子,因此将这对人马带来时没走衙门的正门,而是一处小角门。此刻除了李瑾见过大堂上的明镜高悬外,其他人应该还在大堂的后院,这样就让尹成好办了很多。
而另一边,在李瑾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坐在上首的府尹突然一声退堂便离开大堂。这样的发展可是吓了李瑾一跳,原来李瑾以为是连过堂都可以省掉,直接要将自己下狱。
可李瑾胸中到底还留着一份骄傲,不肯做出什么有损自己尊严的行为举止,反倒越发把腰背挺的笔直。
只见李瑾惨白着脸,背转过身后背对着身后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准备跟一会儿出现的衙役去后堂的牢狱,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在身旁陪同她的小丫鬟都有了一丝勇气。
可是让两人想不到的是,在拉起的青曼后,出现的竟是李家自家的马车!
对于这样的转折,李瑾虽然一头雾水,高兴的似乎重生,却也清楚不能放过离开虎穴的机会,立刻拉起身边的香雪,两步就登上马车,进了车厢。
而另一边在青曼后的衙役,听到李瑾上车关上车门的声音后,动作也十分迅速,毫不逊色于李瑾,立刻牵起马车前的两匹白马连人带马车快速驱离了衙门。
只因为府尹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尊大神请出门外,且不要和他说一句话。如此,几乎是在李瑾进入车厢的下一刻,马车就已动了起来,被牵往官衙的侧门。
就像李瑾进入衙门时一样的悄无声息,这次李瑾离开时同样安静的让人窒息。
马车停下已经有一刻钟有余,可周围还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就在马车剧烈颠簸了一阵后再次静止下来时,香雪实在是没忍住,掀开车帘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入眼的却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自家的侍卫与家丁,一个个都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周围则一个人影都没有,此处也不知是哪个小巷。
李瑾和香雪顾不上多想,立刻跳下车将被绑住的众人一一松绑,确认是否受伤。
好在所有人都只是头脑发胀,似乎被人敲了一闷棍。其他的大伤倒是没有。
就在大家都恢复意识后,不知是谁先说起的第一句,慢慢大家开始议论起来。
“咱们刚刚不是被带去衙门了吗?怎么就这么一忽儿就被扔到大街上了?”
“难道,刚刚的不是官差?”
“不能啊,这官差还能有人假冒?”
“可是,我看那刀和官服都不是平常街上常见的……”
“你们,看到衙门口的狮子了吗?”
“没……”
“没有啊……”
众人一直在议论纷纷,而李瑾却十分默然的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确定刚刚自己的确是被押去了官府的衙门,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虽没亲眼见过却也在典籍上看到过,而且若是有人私造那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怕是纨绔子弟没人敢玩儿这个。只是为什么官府抓了自己,不审也不关,直接在大堂转了一圈就又给放出来了呢?
李瑾不明白那府尹的用意,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仅是李瑾朦胧的直觉——那位官员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大,从他绑住自家侍卫,蒙住他们双眼不让他们认清离开的道路这点就可得知。
可这到底是福是祸?李瑾有些不敢确定,此时却不能再在外面耽搁,迟迟不回家的话一定会被父亲发现问题。
虽是还在犹豫不决,但现在让众人缄口不言却是当务之急。
李瑾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并说道:“今日的事情太过奇怪,任何人都不许说出去。否则你们不仅这份差事一定不保。擅自违反官令也是罪加一等,这一天的事大家都要守口如瓶。”
众人点头道:“知道的大小姐,这样的怪事咱们真是头一回遇到。我们也知道轻重,断不会随便嚼舌头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弄得,要不这城里能这么多怪事儿?我们也怕说出去惹麻烦呢。”
李瑾点了点头道:“今日辛苦大家了,回府后我自会吩咐账房给众位压惊。切记今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咱们是从朱雀门入的城,无论是谁问起都是这样的说法。还劳各位先将我送回府上,再去休息吧。”
“大小姐放心吧,而且护送您回府是我们的差事,哪有劳累一说啊。”
“就是,就是……”
众人附和后,便都去各自的位置准备。
李瑾一行终于算是平安无事抵达李府时,时间已过午时,算是未时初了。
就在李瑾的马车刚经过二门的垂花门时,李夫人和李大人就已经赶到廊下的小院中翘首等待了。
李瑾刚一掀开车帘,李夫人焦急的神色就已经映入李瑾的眼帘。
“娘……”
“我的瑾儿啊。你可吓死娘了……”李夫人紧紧抱着跳下车辕的李瑾,都顾不上去说她一身男儿装的事情。
李大人也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语重心长道:“这又是疯到哪里去了?去接你的人都回来了,你还没个人影。”
作势要露出严厉的惩罚模样,只是看到李瑾在李夫人怀里悄悄露出半张脸,对着自己又伸舌头又扮鬼脸的讨巧,却又再生不起气来。其实他心里十分担心李瑾因为误打误撞走了东华门而被锁在官府,因此此刻看到李瑾安然无恙的在自己面前,高兴与放松的感觉早已压过了一切,绷着的面皮,再无法维持展出了一朵花儿来。
“爹爹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李瑾看李夫人情绪缓和了不少,才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这孩子,难道还盼着你爹天天住在工部不回家吗?”李夫人嗔怪似得作势要拍李瑾一巴掌,可落在李瑾身上的手却似乎是拍灰般轻轻拂过。
“哪里有,只是记得往年这个时候,爹爹是要忙到很晚的,而且这一忙就要到年根底下。怎么今年可以这么早就休息了?那太好了,我正愁着回家来没意思,爹快陪我下两盘。”李瑾撒娇的说着逗二老开心的话,其实心里却是十分在意,是不是今日的京城出了什么大事。感觉周围的一切在自己去了趟庄子后变了个样。
“谁知道你爹今天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问他也不说。回来后就一直愁眉不展,只一个劲儿的问你回来没有,倒把我虎了一跳。”李夫人看李瑾平安无事后,平复好心情才想起横了李大人一眼。
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后,李侍郎没接口李夫人的话反倒接着李瑾的话尾道。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回家来也不知道帮你娘料理一下家务,账务,天天就只盯着棋盘,花草,真是什么时候能长大?”李大人虽是边叹气,边数落李瑾的不是。可到最后露出的却是那一副宠溺的表情,怎么看都不似不高兴。
“瑾儿刚回来,你就数落她。”李夫人这回是真的嗔怪的看了李大人一眼。
李大人被说的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不敢看李夫人一般侧首向另一边,摆弄欣赏起李瑾种的花草来。
“不过,瑾儿,你一会儿可要好好歇个午觉。其他倒还好说,可今晚的酒宴,你那个白捡的干妈非要你去,我推脱说你还没回来都不成,弄得差点都要御林军去庄上接你,哎。”李夫人提起这个,眉峰几乎都皱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