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在母亲身后步入饭厅的李瑾,看到父亲早已坐在桌后等着自己二人,熟悉的景色与胸中陌生却强烈的感情让李瑾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爹,今日怎么得了假日?”李瑾嬉笑着来到父亲下首坐好,如往常般开口道。
李夫人则在李大人的另一侧落座,并开始为两人布菜盛汤。
李府的晚饭是全府同时无论阶级地位,此时都是休息进食的时候。因为李氏夫妇自定的规矩,不需侍从伺候用餐。所以此时饭厅中,只李家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
柳叶上汤四鳃鲈的鲜香弥漫在整个空间,似乎蒸腾而出的气息能将人与人间的间隙填满,李家人在这片不算多富丽堂皇却温馨而自成一体的空间中,其乐融融的自得其乐。
李瑾说着今日在玉静斋的见闻,从如仙境般,湖心缥缈的雾气,到若隐若现的画舫,再到厅堂中喧嚣的众人,继而是一字半句不成文章的各家言论,间或夹杂着那些来来往往举止各异,衣着不尽相同的人们的趣闻,不一而足。
李大人间或评论一两句那些不成一体的言论,或者在李瑾兴致正高时,笑言市井习气,却也十分乐在其中。而李夫人开始虽然不认同李瑾这样混迹在闲杂人等之中,可到底溺爱着李瑾,不一会儿就听李瑾说的入了神,高兴处也是抚掌忍笑。
饭后,在香气仍然淡淡缭绕的室内又填入了一丝的茶香。
“瑾儿,最近几日身体可好些了?”饭后,李父想起要让李瑾收敛下爱玩儿的天性,一者是因为年节将近此时是各种王公贵族走动的频繁时节,当然也是所有眼睛都盯着的时候;二来,今日的圣旨处处透着蹊跷,如果李侍郎所料不错,年前便会有所行动,但李侍郎料不到会是什么人,因什么事儿而开始行动。
李瑾看到父亲这个语气说话立刻下意识的知道,这是要教训自己了,以前的时候这样的时候李瑾只觉得或不服气,或因为犯事儿而战战兢兢,可此刻,李瑾只觉得胸中酸胀甜暖的似乎要破裂了一般,眼角竟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泛着水滴。
“爹。已经好多了。”李瑾笑眯眯的说道。
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乎李侍郎的预料,本来到嘴边的严厉话语,也因此转了好大一个弯儿才又出口道:“嗯,今日京中事儿多,尽量在家静养,也帮着你母亲分担些。”
眼神也不似以前般严厉,里面更多的透出的则是希翼与期盼。让注意到这点的李瑾更加不敢直视父亲的那双眼睛。
“嗯,知道的。爹。”李瑾低头笑着说道。
“你真是,一会来就教训人,真不知道该不该盼着你回来。”李夫人不忍李瑾被教训,在旁想着转移话题。
“对了,这次皇帝给你的假能有几天,工期还紧怕是没几日就要回京郊了吧?”
李侍郎顿了一下,对着夫人笑道:“天家心思总是难猜,谁知道呢,再说京郊的事务也不是只我能做,耽误不了什么的。我也正好休息一下,又是大将军的事儿,又是京郊的祭天,我也真觉得自己忙的晕头转向了。”
“那就好好在家待几天,我让人去准备热水,好好泡泡艾草浴也能解解乏。”说着李夫人起身,去唤人准备。
临出门前,又叮嘱了一番李瑾无事早点回锦月阁休息,说完又盯着李侍郎看了一眼,那眼中神色李侍郎一瞬间便心知肚明了——不许为难李瑾。李侍郎无奈笑着点头,又接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着,以免在女儿面前太过没有面子。
其实李瑾早在一旁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也接着低头喝茶掩饰着上扬的嘴角,以免父亲尴尬。
李夫人离开厅堂后,李侍郎看了看李瑾最后似乎像是下定决心般起身,背对着李瑾道:“来,跟我去书房。”
李瑾在感受这父母那温暖而委婉的感情交流时,虽然心中无处不被暖意浸润,同样心中没有一个地方不被愧疚深深刺痛,也因此脑中一直犹豫着该怎么说出自己和皇帝的约定。
李侍郎的召唤让李瑾身体一凛,虽然不清楚父亲要与自己说什么,可李瑾知道这是留给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这是给自己最后也是最好的与父亲坦白的机会,如果李瑾还想在自己的生活保护些什么,那这是最后的一线努力的机会。
地龙烧的旺盛的书房内,各个角落与书桌上都摆设着李瑾特意培植的松柏与榕树的盆栽。
其中一盆生长的最恣意的,被摆放到了李侍郎书桌最靠外的位置。书房中不管哪里,放在那个角度柏树都能被看见,就算是刚刚迈进房内都能第一眼被扑捉到。
李侍郎曾笑言,这株长势这样好,以后便就任由他生长,绝不修剪。李瑾也喜欢这株植物那自然的,那向上生长的姿势,似乎无论遇到怎样的阻挡都能跨越般的昂扬。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书房后,李父坐到书桌的后面。李瑾则熟门熟路的将厅堂旁云案上的茶具准备停当,给自己与父亲都斟好了普洱。
袅娜而起的雾气升腾在茶杯中央,将两人的视线都深深吸引在那无法确定走势的曼妙轨迹上。
片刻后,就在李父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般,将胸中的精致古朴的木匣拿出来时,李瑾似乎也下定了决心般,眼神坚定的抬头直视着眼前的父亲,道:“父亲,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听到李瑾的话,李父将手中的古朴精致的木匣交到了李瑾的手中后,道:“好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不过,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