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夜风仍旧吹拂着庭前悬着的流苏绸灯,灯影摇晃间,谢昀站在台矶下,隔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看到屋内仍旧那般晦暗,只有些许微弱的光芒,让他矗立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
陡然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谢昀闻声抬头看去,却是看到一个娇俏的身子裹在小小的斗篷里,安静却是可爱。
“阿南。”
听到这一声温柔的轻唤,走出门外的小女儿谢疏南当即抬起头来,原本失落的眸子瞬时浮过欣喜与光亮,下一刻便提着裙子跑下来,眼看着因为跑的太快,小女孩儿踩到裙边险些欲摔下去,下一刻便见一个温然的身影迅疾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熟悉的气息温暖而让人安心。
“父亲——”
听到小女儿乖巧的声音响在耳畔,谢昀将怀中的小丫头松开,仍旧半蹲着身子,明明是嗔责,可语气里却满是温柔与无奈。
“以后要慢慢走,不能再跑摔了——”
说话间,谢昀抬手间,爱抚地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仿佛想到什么般,带着几分回忆。
“你啊,与你母亲一样。”
小丫头听到这句话,抬起小脸轻声问道:“母亲也和阿南一样,跑摔过吗?”
听到女儿的话,谢昀唇角浮笑,却是回忆起袁氏离世的那一夜,摔倒在他怀里,第一次痛哭,第一次唤他阿昀的那个人。
“夜深了,阿南回去好好歇息吧——”
听到父亲的话,小丫头眸中一黯,偏头间担心地看着身后烛影微弱的屋子道:“可母亲——”
“不要担心。”
看着那张乖巧的小脸,谢昀的声音越发温柔,也越发多了为人父的慈和。
“父亲会跟母亲说的,去睡吧,好吗。”
听到此,小丫头犹豫了一瞬,终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恬静的笑来。
“阿南听父亲的。”
话音一落,小女儿站直了身子,极为端正的行了一个礼,这才含笑离去,直走到院门处,还是转过身来,朝着那紧闭的房屋看了一眼。
目送着小丫头离开,谢昀终于迈出了脚步,一步一步,轻轻推开房门,寻着微弱的光芒朝里走去。
房屋里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明明仍旧烧着地龙,却是透着几分寒意,直到了最后一扇软帘前,谢昀踌躇了,低头间竟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感觉,终究低头间,双手紧握,似是下了最后的决定,下一刻,便抬手掀开了软帘。
软帘之后,屋子寂静而暗,只有窗下一盏烛火微微摇晃,透过灯罩氤氲着残存的光芒,而那个熟悉而温柔的身影就那般静静地坐在那儿,头发未梳起,孤单地散落在身后,侧颜在月光下恬静,却是透着疲惫的苍白。
“阿晚。”
踌躇了许久,那两个字终究从喉间溢出来,眼前的人微微一动,侧首间,四目相对,看着那张憔悴的脸,愧疚感一点一点从心口溢出,让谢昀不知该如何去说。
默然间,看到桌案上丝毫未动,已然变冷的饭菜,谢昀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直至到了那个身影前,才屈下身子,看着那双哭红微肿的眸子,不忍地探出手轻抚爱妻的侧颊,拇指温柔摩挲间,却是自喉中溢出了几个简单而沉重的字眼。
“阿晚,对不起。”
听到这一句,一滴温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下,滑落在谢昀的手背上,滚烫的几乎烙印在他的心上。
“如果不是我,岳母大人不会——”
话音未落,眼前的身影已然颤抖的不能自己,下一刻,便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身子倏然靠在他的怀中,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仿佛随时会分开一般。
“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
女子的哽咽声自怀中闷然升起,谢昀微微顿然间,便察觉到怀中的人语中满是自责与怨怼。
“那日卫氏来邀请母亲去悟真观,我便应该察觉出她的心思的,我本来说过要陪母亲去的,我应该坚持的,怎么能丢下母亲,眼看着她一个人——”
越说到后面,怀中的人便越发激动,身子颤抖的几乎不能控制,而到最后竟是挣脱怀抱,想要去打醒自己。
“阿晚,阿晚——”
谢昀见此心中倏然一通,当即一把将眼前不堪重负的崔知晚拉回怀中,紧紧抱住,努力以最为温和的声音,去抚平怀中人的情绪。
“如果岳母大人知道,也会因你没有去而欣慰的,岳母大人的死,与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相信岳母大人看到岳父大人得以沉冤昭雪,看到兄长能够从辽远回来,看到你,看到阿南,一定会为我们一家人团聚而高兴的。”
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了几分,谢昀心下稍缓了几分,下一刻,便安慰地轻抚着崔知晚的背,一下又一下,低缓而温柔的出声道:“岳母大人虽然离开了,但你还有岳父大人,兄长,阿南,我,还有谢家,顾家,你不是说过,这一辈子都会与我相伴,听我吹笛,还要看着日后阿南嫁人,看着孙儿绕膝,会有的,答应我,不要再责备自己,即便有错,也是我的错——”
“不——”
听到谢昀将一切揽在自己的身上,崔知晚从他的怀中出来,虽是眸中带泪,却是满怀情愫。
“不是你的错,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这样想了,好吗——”
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泪痕的脸,感受到那双温暖的手抚着他的脸颊,谢昀的心中一点一点被温暖包围,不知道过了多久,眉眼中终于泛起了那抹温暖与亲切,唇角轻勾间,说出了一个简单却释然的字。
“好——”
下一刻,话语便被深切的吻和温柔的唇瓣所包含,一切都无需说。
就在温暖一点一点攀升,烛火摇晃出柔和时,低闷而沉重的钟声却是穿过皇城,透过格窗,传入了耳畔。
这一刻,谢昀与崔知晚都松开彼此,却是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惊诧与低沉。
他们很明白,这个钟声代表着什么。
……
这一年,深受大兴建恒帝宠爱的皇太子萧稷溘然长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贵为天子的建恒帝也难忍痛苦,竟是下令辍朝一个月,明令宣布,在皇太子大丧之期,当举国同哀,皇亲贵族不得大肆行喜事,民间禁喜乐,大兴上下皆要为太子着丧服,违者,以欺君论处。
在皇太子停灵的岁月中,建恒帝数次亲临,伤感几欲晕厥,在这一场悲事之后,建恒帝似乎一瞬间便更衰老了,精神也越发不济。
随着皇太子入了皇陵,建恒帝随即当朝宣布,立皇太子的嫡长子萧译为皇太孙,接受群臣朝拜,着礼部挑选吉日举行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