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琴歌刚坐下,案上就被摆上了醒酒汤,琴歌喝了一口就坚决不肯动了——那醒酒汤的味道,就一个字能形容……酸!
琴歌能不委屈自己的时候,是从不委屈自己的,反正这会儿他不喝,也绝没有人敢逼他,甩甩手令人撤了,头撑在手肘上,开始打盹。
他这会儿是有些醉了,但醉的不厉害,一是他酒量不错,喝这么点儿还不到那份上,二是自从上次他彻底醉死过去,被脑袋里的声音烦了一宿之后,琴歌也心有余悸,不敢再那么死命的喝了,三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真让自己喝太醉。
他在打着盹儿,那边齐使严词激烈的和秦钺对话,要求讨个“公道”,但秦钺赐酒,就是要让琴歌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又怎么可能给他们什么“公道”,于是齐人怒气冲冲的退席。看得大秦官员有些忧心忡忡——王猛死在这里,若齐人一怒之下,发兵攻打,可怎生是好?但无论是谁,也说不出交出琴歌以熄齐人之怒的话来。
秦人性情彪悍,尸体收拾干净,地面用水冲刷一下,酒宴竟又继续。与先前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齐人空出的席位,以及一众秦人望向琴歌等人的目光,再不敢那么轻佻。
齐人已经离开,琴歌连观察对象都没了,头也有些晕,索性趴在案上小觑。才闭上眼睛一小会,就有几个内侍小心翼翼过来,奉命扶他去偏殿休息。
酒宴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王后瑶音早在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回去休息了,其他人到了初更才慢慢散去。
二更天,夜深人静,当是秦王与王后洞房花烛之时,两个带刀侍卫脚步匆匆的行走在园中小道上,似乎身负什么急差。
忽然前面树影晃动,两人脚步一顿,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喝道:“前面是什么人?出来!”
无人应答,但是有人影从树后缓缓转了出来,他身上罩着一件黑色披风,看不见模样,但走路的姿势闲适悠然,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好看的紧。
天底下走路都走得这么好看的人实在不多,侍卫心中咯噔一声,有了某种猜测,下一刻,少年抬手褪下兜帽,望向他,问道:“你是谁?”
侍卫定了定神,拱手道:“在下禁卫军左卫三营,“周耀”。不知琴歌公子为何会在此地?”
“周耀?”琴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摇头失笑,道:“你们做国主的,都是这么任性的吗?”
“周耀”眼中的骇然一闪即过,神色茫然:“你说什么?”
琴歌道:“我记得,贵国齐王单名一个耀字……想必一般齐人,是不敢拿这个字,来做化名的,对吧?齐王陛下?”
说完瞥了另外一个侍卫一眼,道:“我以为聪明人,是不会在我面前拔剑的。”
那侍卫原就紧崩的身子瞬间僵直,看了“周耀”一眼,缓缓将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周耀”皱眉道:“说什么齐王?我不明白,琴歌公子,你是不是酒还没醒,要不,我们送你回房?”
琴歌看了他一阵,见他没有改口的意思,转身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道:“我们坐下说。”
“周耀”苦笑道:“在下是很愿意和琴歌公子闲聊的,只可惜身上还有差事,不如……”
琴歌脚步不停,口中道:“三日前,我卖了一套酒器。”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周耀”闭了嘴,他沉吟片刻,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侍卫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周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走到琴歌身边坐下,道:“琴歌公子,请继续。”
琴歌语气平静,道:“一个多月前,我知道王猛作为齐使,来了秦都。我想他身后一定有一个能压制的住他的脾气的人,我想把这个人,找出来杀了。”
琴歌口中说着杀人,语气却平淡之极,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才让“周耀”觉得脊背发凉,只听琴歌继续道:“我的人跟了王猛一段日子,没发现他和别的什么人有特别的接触,于是我就开始卖酒,然后卖酒器。我将这些酒器,装在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上,这些东西大而杂,装卸起来很不方便,但那辆马车,却只要换上一匹马,铺上一层雨布或者稻草什么的,就再也不会有人能认出来。所以我想运送酒器的人,一定不会舍简就繁去更换马车,于是我在马车上,藏了一个人,我让他看看,有谁会去瞧瞧那些东西。”
“周耀”反问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琴歌公子是因为手下之人,说我长得与他见到的人有几分相似,就认定我是齐人,甚至是齐王……琴歌公子不觉得这样太武断了吗?我若真是齐王,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琴歌道:“怎么会?我让他藏在马车里,只是想确认一下,我要找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藏在齐使这一群人中罢了。毕竟这段时间,秦都中龙蛇混杂,要藏一个人太容易了,而我的人手,又实在太少……我的人只看见齐使、王猛和两个侍卫,想必,你就是那两位侍卫之一了。”
“周耀”默然片刻后,道:“琴歌公子,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什么酒器,什么齐人,我连听都没听说过……你要是知道有齐人潜入了皇宫,不如去告诉统领大人,让大人好好查查……琴歌公子,虽然此刻有同伴替我遮掩,但我若迟迟不能归队,还是要挨罚的,不如……”
琴歌好奇的看着他,待他停下,才道:“既然我在这里拦住你们,你就应该知道我有绝对的把握才对,为什么还会这样装疯卖傻,一副试图蒙混过关的模样?而且我们白日里才在一起喝酒,你总不会以为,换了个中原发式,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吧?”
他想了想,恍然道:“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是拖延时间做什么?召集人手来救你,还是为了刺杀秦王?前者的话,不管来多少人,我要杀你,照杀不误,若为后者的……只看坐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就该知道我不会插手你们对付秦王的行动,拖延我的时间能有什么意义?除非……你的刺杀计划同我有关,所以我不能出现在人前?”
他思索道:“但按我的猜测,你们应该从大皇子母妃处着手才对,她失宠已久,但大皇子是秦王唯一的儿子,如今众多楚女入宫,王后的性情看起来也不是好相处的……只要你们能让她相信,你们有杀死秦王的把握,应该不难得到她的配合,毕竟秦王身死,对她母子的好处是最大的……为什么会把我牵扯进来?而且,我能在这里等到你们,说明我的猜测应该没错才对啊?嗯,难道说,你们已经行动过,而且失败了?或者说,因为我杀了王猛,所以你们只能重新计划?”
“周耀”愣愣看着他,然后骂了一句娘。
琴歌看着他,认真道:“我生气的话,不喝酒也会杀人的。”
“周耀”道:“我没骂你,我骂楚王——他妈的是不是疯了,把你这样的人弄到大秦来给人当娈1童。”
琴歌皱眉,娈1童两个字,实在是太刺耳了。
“周耀”道:“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咱们两个就坐在这儿,聊聊天,赏赏月,如何?”
琴歌看一眼天上的月牙儿,问道:“聊什么?”
“周耀”道:“就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琴歌这会儿显得很好说话,道:“这个很简单,酒宴上,我用剑一一指向齐人,指向其他人的时候,你们反应都很正常,唯有指向你的时候,有几个人比你还紧张,紧张的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挡在你前面一样,这还不够明显吗?如果这些人中,你的身份是最高的,那你就不可能不知道齐王的名讳,自然也不可能用一个‘耀’字,来作为自己的化名。你不是齐王,还能是谁?”
“周耀”苦笑,他万万想不到,不过随口说个名字糊弄下,竟然……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我们自作聪明逼你出来舞剑,根本什么事都不会有?更不会暴露我的身份?”
琴歌轻咦一声,道:“听你的口气,舞剑只是你的临时计划?目的是什么?为了进一步试探秦王的态度,看大秦如今有没有打仗的底气,还是为了扰乱秦王心境?或者,你觉得我若是受了伤,秦王会没心思洞房,这样就更容易用大皇子受伤或重病的消息,将他引过去?”
见周耀哭丧着一张脸看着他,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琴歌只好停下联想,回答他先前的问题:“若无此事,最起码我不会随随便便杀人,但是确认你的身份,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还有什么?”
琴歌道:“还有那套酒器,在卖之前,我曾用特殊的香料熏过数次,然后沉淀三日。这香料味道很特别,一旦染上,很久都不会散去。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是酒香,但知道它的人,却很容易分辨它的气味……我能这么快找到你们,也有它的原因。你身上的气味很重,应该亲手摸过那东西吧?我想,若是真的侍卫,在当差的时候,应该不会这么毛手毛脚吧?”
“周耀”揉揉额角,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有心算无心,最容易不过,何况盯上他的人还是琴歌这样的妖孽?他自以为藏于暗处运筹帷幄,却没想到,早就落入别人的瓮中。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不由微微一愣,这宫里还有画眉?
然后他便看见一直神色淡淡的少年脸上忽然露出无奈的笑容,然后撮唇,也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鸟鸣声,随后转头看向他,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周耀”愕然:“什么?”
琴歌道:“本来,我是想找到你,杀了你,但是你是齐王,却让我有些为难。”
“为何为难?”
琴歌道:“因为我是楚人。秦齐两国,最好打的旗鼓相当,对我南楚来说,才是最好的。如今大秦居于弱势,我杀齐国一个军师,可以稍稍平衡一下局势,但杀了齐王的话,就有些太过了……所以,刚刚你在拖延时间的时候,其实我也在拖延时间。毕竟我只擅长杀人,不擅长打架。”
“周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才道:“你现在告诉我,是因为已经不需要继续拖延下去了?”
琴歌嗯了一声,韩朴从暗处跳进亭子,道:“那边乱起来了,南边城墙果然出现了漏洞……要不要我带你出去?”
琴歌摇头,下巴点向“周耀”,道:“把他打晕,带出去藏上十天半个月,再放出来。”十天半个月,应该足够秦钺调兵遣将了吧!
“周耀”见韩朴靠近,忙道:“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要维护平衡,为何还要任由我们刺杀秦王?”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不建议我直接将你和秦钺一起杀了,岂不更是省事?”
“周耀”扬眉道:“有道理啊!为什么不呢?”这少年已经表明不会杀他了,便不会出尔反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点他笃定的很。
琴歌淡淡道:“那你要谢谢秦王才对,我答应了不杀他,所以只好也留着你。所以你最好希望你的人行动失败,秦钺若死了,你也是一定要死的。”
秦钺……琴歌不愿纠结于前事,正如韩朴所言,秦钺是做过许多过分的事,但他已经杀过秦钺一次,能活下来他是自己命大,而不是他琴歌手下留情。
既然如此,以前多少恩怨,当从头算起。
他和秦钺虽立场不同,可便是如今他剑法超群,也远不到万人敌的地步,秦钺要杀他,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仗着秦钺不杀他,而去对秦钺下杀手,他不屑。
在许多人看来,为维护家国,这些小节算什么?正该不择手段杀了秦钺才是,所有人都只会当他是英雄。可是琴歌心性凉薄,违逆他心意本性的事,便是再大的理由,再多的大义,也休想他去做。
只是他虽不杀秦王,却也不会去保护他,若齐人真的能杀了秦钺,正如他所言——省了他许多事儿。
“周耀”顿时无语,韩朴听出几分不对劲,问道:“这人谁啊?”
琴歌道:“无关紧要的人。”
“周耀”张口正要说话,后颈一痛,已经失去了知觉。
韩朴将人扛在肩膀上,嘟哝道:“骗谁呢,无关紧要的人会让我半夜三更运出宫去?难道是秦王的新宠?长得也就一般般啊,比你差远了……”
“韩朴!”
韩朴挠头一笑,道:“那个,待会要不要我回来接你?”
琴歌冷哼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有办法出入秦宫是吧?”
韩朴嘿嘿笑几声,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回身道:“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
韩朴笑嘻嘻的看着他,道:“是关于楚王的。”
琴歌笑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韩朴将肩膀上的人随手扔在地上,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儿,也没说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就说我消息灵通——这件事果然和你有关!”
琴歌轻咦一声,道:“了不得啊,居然会动脑子了?”
韩朴得意的冷哼一声,道:“和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敢不多长个心眼儿?”
琴歌不以为忤,道:“不如先说说你得到什么消息?”
韩朴在“周耀”坐过的地方坐下来,道:“听闻楚王近几年身体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迷上了长生之术,身边聚集了许多高人,替他炼丹做法,并时常微服拜访名山古刹,求仙问道……前些日子,他微服出巡,去了南楚最为灵验的庙宇,并摇出了一只古签,上面写着‘香酝寻仙客,灵峰问梵流’。但解签的僧人却说,这只签,并不是他们的。”
琴歌嗯了一声,韩朴继续道:“楚王去找方丈询问,谁想等见到方丈,他放在袖中的古签,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楚王失魂落魄的离开寺庙,下山时,忽然听到几个读书人闲聊,说什么山灵水秀之类的,楚王不知怎么的,就动了去对面险峰一探的心思。”
“他依旧微服,明面上只带了十多个随从,上了险峰,顺着一条溪流而上,寻到了一处瀑布深潭。那潭水之上,竟有一个白衣仙人,正站在水面上舞剑。楚王惊呼一声,那仙人受惊,落入水中,仙人回眸一看,吐出一口鲜血,苦笑一声,叹道‘合该我命有此劫,竟遇上血怨金龙’,而后沉入水中不见。楚王亲自在潭水旁守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又令人守候数个日夜,却一直没有人或尸体浮上来,找了水性好的下水搜寻,也一无所获。”
韩朴一口气说完,道:“消息就到这里了……这一切,和你先前写的话本子一模一样,所以那个仙人,是不是就是柳郎?”
琴歌挑眉道:“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
韩朴眨眨眼,道:“那接下来,楚王就该惊鸿一瞥,看见柳郎出没于青楼,才知道原来仙人一直混迹凡间,于是开始苦苦追寻,诸般阴差阳错之后,终于得见……”
琴歌嗯了一声。
韩朴问道:“那后面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悠然道:“那本子,我放在你那里足足数日,你来问我?”
“我……”韩朴抓狂:“你若早说那是……我怎么可能只看半截?”
琴歌不理他,韩朴知道想从琴歌口里问出什么是不能了,只得退而求其次,道:“你们怎么做到的,那签子,还有那个水上跳舞啥的……”
琴歌道:“这很容易,先买通楚王身边的人,让他提及此庙的灵验,楚王自会心动。然后在楚王摇签之前,将特制的签子悄悄放进签筒,再找个机会,从他身上偷出来便可。那潭水之中,事先埋下一根铁桩,楚王见到的所谓仙人舞剑,其实就是站在铁桩上摆个样子罢了,毕竟只看一眼就要掉下去的。他在水中推到铁桩,然后潜到视线难及的地方,用竹管换气,等天色暗沉,目光难以及远之后,就可悄悄从水下脱身。”
韩朴听完,忍了又忍,还是道:“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想让他做什么。”
琴歌指指躺在地上的“周耀”,道:“老实听话,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告诉你了。”
韩朴怏怏的将人再次抗起来。
琴歌道:“此人爱冒险,爱出奇兵……你和他斗心眼儿怕是斗不过。”
微一沉吟,道:“你带他去城外,找个爬不上来的深坑将他扔进去,再随便丢点食水,半个月之后再去看看,如果人还在,就把他弄出来,不在就算了。”
“那要是死了呢?”
琴歌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埋了。”
“……哦。”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多多为什么齐王会出现在秦国,第一他蠢,第二这是狗血**文……
谢谢捉虫君,这就去改
谢谢轻功、只途径了盛开两位亲丢的雷雷,谢谢支持!么么哒!
厚着脸皮求一下营养液,那个……月末了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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