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6·抑郁症(1 / 1)

<>第二天天空虽然放晴,空气中却仍然弥漫着雨气潮湿的味道。由于之前已经领教到时砚授课的魅力,怕这一次又找不到座位,阮之之拿上雨伞,早早地就从家里出发了。

她打了个出租车到A大校园门口的时候,才刚刚四点半。时砚的课是五点开始,在上次的那个阶梯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一会儿要去听时砚讲课,阮之之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已经离开校园三年之久的阮之之为此重新背了个书包,并且认认真真地准备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打算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多记点笔记回去改稿。

她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听着身边学生的嬉笑打闹声,也有点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

到达阶梯教室的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左右,即使她已经提前到了很多,此刻偌大的阶梯教室里还是已经坐满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的人。

阮之之随意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与此同时不断有人从教室门外走进来,身前身后很快就坐满了学生,整个阶梯教室瞬间挤得水泄不通。

耳旁人声嘈杂,阮之之听得有点烦,就从书包里拿出耳机听歌,面前是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和黑色钢笔,阮之之趴在桌子上听歌休息,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天空每天都很蓝,那个时候,阮之之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默默陪在李司晨身边,永远都不求回报。

不过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傻瓜愿意不求回报的付出感情呢?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天会在无尽漫长的等待中崩溃。

所以大四那年在李司晨的生日party上,她喝掉了将近一瓶60度的伏特加,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将对他一直以来的的隐秘爱意宣之于口。

不想再回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阮之之的记忆蔓延到这里,硬生生地被她压下。

大概是因为昨天失眠了一整晚,今天又早起上班的原因,阮之之在等待上课的空隙里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困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睡着,可是终究还是敌不过汹涌袭来的困意,她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闭上眼睛进入了浅度睡眠。

……

“阮之之同学,睡醒了吗?”

耳旁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音色冷冽,不轻不重地响在空气里,霎那间就让她一个激灵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果然,视线里,时砚现在就站在一米之遥的教室走道里看着她,手里拿着一叠教案,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此刻正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阮之之现在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深深觉得自己简直太丢脸了……昨天说好了来听课,现在课还没开始上,她竟然就已经睡着了。

身边人群窃窃私语,隐隐还能听到其他学生的嘲笑声。

淡定如阮之之,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睡醒了。”她清了清嗓子,很是羞愧地开口。

时砚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开口,轻描淡写道:“认真听课。”

阮之之立刻点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时砚回到讲台上开始准备今天课上需要的PPT时,阮之之清楚地听到坐在自己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正在低声讨论,说时砚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阮之之囧,默默地把头又低下来一点。

由于这个小插曲,阮之之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里精神都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简直比当年读大学的时候期末考试都认真。

时砚漫不经心地站在讲台前面,用遥控器将PPT翻到下一页:“接下来我们来重点讲一下有关与精神分裂的症状及其形成原因。”

听到这句话,阮之之的精神变得更加亢奋了。不过与她的态度完全相反,其他学生听到时砚这么说,明显表现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刚刚还很安静的教室里瞬间窃窃私语起来。

“关于精神分裂症的部分我们不是前几天课上刚讲过吗?怎么今天又要讲一遍啊?”

“对啊,是不是时教授记错了?”

“不可能吧……关于上课这方面的东西,时教授从来都没有记错啊。”

……

人群里私下里讨论的同时,很快也有人举手提出了相同的疑惑。对此,时砚只是抬了抬眼皮,无所谓地回应:“快要考试了,帮你们提前复习一下。”

同学们:“……”

阮之之:“……”

“精神分裂的临床表现有很多种,其中最为主要的一种类型是偏执型。偏执型精神分裂意味着严重的幻觉,妄想,和不安全感。这类患者通常认为自己身心健康,而周围人都对自己抱有敌意,想要伤害自己,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

阮之之一边记笔记一边回忆案件内容,案件里的嫌疑人曾数次向警察指控,说自己的公公婆婆要联合丈夫谋杀她,甚至证词还精确到他们将要使用的作案工具和作案手法。后来警方也确实去她家中调查过多次,不过都是一无所获。

大概,这些都是嫌疑人患有精神分裂症后引发的妄想症吧,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处于极度危险的处境,没有人理解,更没有人能够拯救自己,所以最后,偏激的她选择杀死自己的公公婆婆,用这种方法来逃离自己臆想中的威胁感。

阮之之笔下不停,越发觉得自己选择今天来听课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一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很快就结束,由于教室里人实在太多,下课之后,阮之之慢悠悠地收拾好书包,又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避开了下课的高峰期之后,才站起身来朝教室门外走过去。

谁知道刚出门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萦绕着淡淡烟草味道,就倚在门框边等她。

“睡醒了吗?”

阮之之脸红了红,下一秒又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时教授,我就是上课之前睡了一会儿,上课之后你没看到我全程都在记笔记吗?我打赌我是今天最认真的学生之一了。”

时砚不说话,微微垂下眼睛看着她笑,笑容竟然很温柔。

温柔,真是与他这个人毫不相符的一个词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对她笑,跟她轻声说话的时候,阮之之又觉得,这个人本该如此。

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奇怪的人,可以做到上一秒温柔,下一秒变冷淡。

阮之之看着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发起了呆。

时砚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来是还没睡醒。”

阮之之跟着他的声音回过神来,刚想说点什么,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拉开拉链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来一把叠得工工整整的黑色雨伞,以及,一包还未拆封的板蓝根。

“这个是你昨天借给我的伞。”阮之之伸手把雨伞递给他,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又拿出另外一只手上的板蓝根,“这个……是我担心你淋雨感冒带过来的,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吃点药预防一下,不然现在这个天气感冒了会很难受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时砚不知道是在听她的话还是在走神,总之他没有回应,仍旧倚在门框上,微微抬眼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萤火在闪烁,明明灭灭,扑朔迷离,直看得人心里发颤。

时砚这个人的心思一直都很难猜,阮之之也吃不准他这种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里,收回来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终于,时砚抬头,语气很冷静的问她:“你对每一个朋友都这么好吗?”

朋友,这是昨天阮之之给他回短信里提到的一个词。

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阮之之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道:“也不是……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朋友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如果谁对我好,我就应该也要对他好。”

此时时针已经指向傍晚六点,暮色四起,夕阳西沉,红色烟霞从空中四面八方弥漫开来,连他的瞳孔颜色也跟着映成黯色,几乎要将她淹没。

刚才下课的学生因为急着去食堂抢位置吃晚饭,所以早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十分钟之前还人满为患的教学楼里现在人数稀少,映着落日余晖,冷清又沉重。

“那你觉得,我对你好吗?”由于长期抽烟,时砚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丝丝沙哑。

阮之之听他这么问,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顺带着道出了一长串的感谢致词:“其实我一直都想着要好好谢谢你,从我们去云南旅游的那段时间开始,你跟陈嘉言就一直很照顾我,包括这几次我们碰面,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总之,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真的很幸运。”

“朋友吗?”时砚低低开口,声音很轻,恍若自言自语。

潜意识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阮之之抿了抿唇,很快又找到了一个新话题:“对了,你今天课上讲的内容对我修改新闻稿真的非常有帮助,我刚刚上课的时候还在想,幸好今天来了。”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时砚,你说,像你们这种把心理学研究得这么透彻的人,是不是得心理疾病的几率会小很多?”

时砚却摇摇头,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得过抑郁症。”说罢,他看着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笑容里甚至有些悲哀,“医者不自医,你说,是不是很讽刺。”

抑郁症……

他这么说,倒是让阮之之回忆起在丽江酒吧的那一夜,时砚似乎也曾经提起过。当时她的反应和严蕊那群小女生是一样的,认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怎么可能会心理抑郁?

她想追问原因,可是又怕自己会揭到对方伤疤,于是作罢。

“我送你下楼吧。”

他从教室门边直起身,主动结束了话题,走在她左侧,陪她一级一级走下教学楼的楼梯。

***

时砚一直把她送到校园门口才停下脚步。

阮之之转过身来,对着他挥挥手:“送到这里就好啦,我打个车就回去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点回去收拾东西吧。”

风起,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时砚静静站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阮之之却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很遥远。

他开口,微哑的声音夹杂在风声和汽车鸣笛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说:“阮之之,你知道比一厢情愿更加愚蠢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却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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