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差点羞愧得掩面而走,一整天只要看见宁无书都会脸红,自从习武以来,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就连后来和韩落星切磋时两人打成了平手,也无法磨灭宁无书那句“你看,我接住了吗?”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这回他终于明白为啥连韩落星都说宁无书不是那么好惹的了。
到了晚上,一众年轻人纷纷到了宁无书的小院里聚会,毕竟这里没有长辈师父,大家趁机喝点小酒再比划比划,玩得尽兴一些,若是到什么梨花岛或者万石岛上玩耍,吵到了长辈,再被喝斥几句,那便不美了。
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的小琴与小雅忙碌了起来,小院子不大,那张朴素的小木桌也不够一群年轻人吃喝,于是大家干脆在湖边沙地席地而坐,点起了篝火,美酒好菜络绎不绝地呈上,大家兴高采烈地聊着这五年来自己习武的见闻,江湖儿女百无禁忌,热闹非凡。
宁无书也喝了些酒,脸微微有些泛红。她到小刀身边坐下,一边敬酒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小刀师兄,今天真是对不住啦,我一时技痒,便拿你开刀,你不要放在心上噢!”
小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呵呵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不过我听韩师兄说你弓箭练得不错,你怎么跑去练弓箭了?这个东西很难练的,在天王宗我们经常要打猎,都很少有人练,以前青山好像练过一段日子,后来也放弃了。”
“确实不好练。”宁无书笑了笑,“不过可能比较适合我吧,长辈们都这么说,我那时候也不懂,就一直练下来啦。反正练得还行吧,也就那样,和你啊、韩落星肯定是没法比的。”
“那机关术呢?”小刀毕竟还是好奇,那个嘴里能射箭的小狗还是令他很震惊的,“你怎么会想到修炼机关术啊,那东西好像特别耗脑子吧?”
宁无书笑得两个眼睛弯了起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机关术啊……其实我一开始也学得不好呢,不过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希望我学的,我也就一直学下来了,后来发现还是挺好玩的。而且我武功也一直练得不好不坏,有点东西能辅助,倒也不错。”
“很厉害。”小刀由衷地说道:“且不说你那只出其不意的小狗,光是弩箭的布局,让它们能够从不同角度不同时间发射弩箭,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想法,我当时也是用了绝招才破了局,换了一般人根本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那边几人也聊起了这次选拔,却是说这次是风神阁主导的,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反正就是这样那样的折磨一群小朋友罢了。
众人一直聊到月挂梢头,酒足饭饱,话题也渐渐说开,说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便是出山历练的事情。
天下三柱的弟子门人,虽然有很多最后都选择留在门派中隐居或授徒,但年轻的时候基本上每一个人都出山历练过,只要学有小成,师门都会找各种理由让他们到江湖上行走一番,寻找自己的机缘。天下很大,一个人要将穷极自己的武道,光靠在一个小地方没日没夜地瞎练是不可能的,那叫闭门造车,是不可能获得长足的进步。
所以,像这些年轻人这样进门学艺五年,已经小有所成的弟子,一般都会因为各种五花八门的原因到江湖上走一遭,有的时候是代师访友,有的时候是回家探亲,有的时候是因为宗门需要派人去找个什么东西,有的时候就是单纯师父告诉他“我最近看你不顺眼,出山晃两年再回来”或者“到江湖上没闯出个好名声之前暂时不教你东西了”。
而像韩落星、小刀这些将要弱冠或者已经到了弱冠之年的弟子,基本上随时可以准备出山历练,有些人甚至已经从师父那里打听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此时一群人叽叽喳喳,说的都是这件事。
“青山师兄,你说你要去大漠啊?你师父也太狠了,听说想在那里混可不容易,到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呢。对了,你为什么要去大漠?”
“说是师父年轻时结交的一位朋友遇到了麻烦,向我们求助,因此派我前去。”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半个月前我的师姐也和我说过,她要带我到南海附近去走一走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几番交流下来,却发现原来大家基本上都有了历练的任务,而宁无书知道,韩落星更是一个月前便受方晴吩咐,待此次选拔结束后便让他回到陇中韩氏探亲,顺便为方晴打听一些事情。
“无书,你呢?你有什么任务?”风神阁的徐梦萱凑了过来,拍着宁无书的肩膀问道。
宁无书撇了撇嘴,无奈地说道:“我哪里有什么任务……你们也知道,虽然我与你们号称同门,其实我是没有师父的啊,甚至都没有入灵镜门,我能去哪呢?”
“呃……也是噢……”徐梦萱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只好转移了话题。
渐渐的,夜色已深,众人都各自离去,小琴与小雅开始收拾那些残羹冷炙,宁无书却没有回到小院中,仍然托着腮帮子坐在沙地上,望着月亮发呆。
原来,已经五年了啊……
都说山中无日月,宁无书这五年,过得非常快。她有很多东西要学,也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偶尔捉弄一下韩落星他们,甚至胆子大点到几位岛主那里搞点事情,那都是在枯燥的修行生涯之中给自己找点小乐子,在生活中除了小琴与小雅,根本没有和她真正亲近的人,不管是云飞玉也好、方晴也好,又或者一同学习纵横学的阿决也好,事实上都是保持着淡如水的交情。
而来到黑山群岛后唯一让她真正感觉到亲近的人,五年前已经走了。
直到今天,那些当年一起乘坐白船来到这里的师兄弟姐妹们会聚一堂,她才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陪伴,但宁无书也知道,自己毕竟还是要走自己的路,在这个枯燥的小岛上一直生活下去,也许再过五年,那个赌约会让她的生活发生一些变化;也许什么时候,她学有所成,便能够去找到自己的娘亲,保护她,再狠狠地打击自己的仇人。
可是现在,都已经过了五年了啊……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宁无书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出去走走,哪怕是看一眼杭宁当年那个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小院子……变得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宁无书渐渐觉得有些惆怅,这种情绪在过去五年里,是很少出现的,因为没时间去想。虽然在和大家聊天时,她一直说自己的武功不怎么样,但是如果他们转头问一问小琴和小雅,就会知道宁无书这五年有多拼命。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很多次因为过度劳累而病倒,病稍好便重新提起弓箭不知疲倦地再次练习起来。宁无书知道自己没有名师指点,所练的武道只能靠自己,她没法像今天见到的这些师兄弟姐妹一样,把各种绝学名技随手拈来,还能一瞬间想出各种破解之法,她没有人陪练、没有人切磋,平时甚至常常求灵镜门去帮她抓一些豺狼虎豹来练箭,还因此受过很多次的伤。
这么多年下来,就连一同生活的小琴和小雅,都快被她磨练成了两个擅长处理外伤和病痛的小医师了。
即便如此,今天在演武场上,她也没有把握能凭一弓一箭在任何人面前讨得好处,只能用心思用布局用机关,出了一把风头。
但是,宁无书还是希望自己能英姿飒爽地击败对手,而不是用这些……小手段啊!
“总有一天,会的!”宁无书狠狠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面朝着夜色下的镜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放松了一整天……看来明天要早点起床练箭了呀!睡觉睡觉……”
这一夜,黑山群岛注定不会安静。不知在哪个地方,又有十几个少年在经受着考验,也有许多长辈高人在暗中看着他们。然而在这黑山群岛中央的一个小岛上、小院中,灯火已熄,传出微微的酣睡声,仿佛与世隔绝。
次日,晨光微露,一片浓雾中,一个身影在树林中奔跑。
宁无书没有再身着昨日那套大家闺秀的服装,而是穿着十分男性化的短打衫,脚上踏着皮质的长靴,及腰长发上也绑着发带,不让头发飘散开来。她手中持着一把弯弯的大弓,背上背着箭筒,在小岛密集的树林里奔跑穿梭。
清晨浓浓的大雾中,可见度极低,但宁无书却能轻易地闪过每一棵忽然从雾中钻出的大树,迈过地面上高低起伏的石块与藤根,健步如飞。忽然,她眼神一凝,停下了脚步,飞快地从背后拔出一支箭,搭到弓上、拉满,右手三根手指稳稳地勾着弓弦,箭尖对着浓雾,眼睛微微眯起。
静默了几息后,宁无书双耳一动,整个人突然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扣着弓弦的手毫不犹豫地放开,只听“嗖”地一声,箭矢没入雾中,她根本没有管这一箭射没射中,又或者是射中了什么,反手便从背上又抽出三支箭,人在原地不断地变换着方向,右手重复着拉弓放手的动手,须臾间再射出三箭。
待她再抽出一支箭时,才能听见浓雾里传来某种动物的哀嚎声,以及更多猛兽的愤怒低吼声。
宁无书冷冷一笑,身形一动,再次奔跑起来,随着她的奔跑,树林里也传来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宁无书也一边跑动,一边不断地将背上的箭射出,每一箭射出后,便能听到传来哀嚎声以及身体倒下撞击地面的声音。
宁无书背后箭筒里的箭越来越少,四周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忽然,宁无书在经过一棵大树时,嘴角轻轻挑了挑,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今天就先陪你们玩到这吧!”随后身形跃起,在大树上一蹬,右手攀着树枝,像只猿猴般在树上荡了半圈,将自己的身形拉高,而后轻巧地凭空一翻,站立在了那树枝上。
就这一跳一翻的功夫,浓雾中逐渐走出了一只又一只的……狼。
这些狼至少有十几只,每一只都十分健硕,眼中闪着饥饿的绿光,口中不断滴出口水,狠恶恶地盯着站立在树枝上的宁无书,缓缓地围了过来。在它们中间,有一只特别大的头狼,毛发坚硬竖起,咧着嘴,不断发出恐怖的低吼。
“噢噢,你就是头狼呀,今天算你命不好,回头让你的狼群重新选一只头狼吧?”宁无书微微一笑,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特别的箭——那支箭通体漆黑,从箭头到箭身都是纯黑,但尾羽上却有一根小小的羽毛,是漂亮的蓝色。
惊涛箭。
黑箭离弦而去,发出令人恐惧的尖啸声。只不过一瞬间,那箭便到了头狼的面前,这只头狼仍然还咧着嘴,浑身散发着杀气地瞪着宁无书,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里,突生异变。
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穿着草鞋的脚,踏着那只凶恶头狼的脑袋,直接把它踩在了地上,一时间脑浆炸裂,红白之物四下横飞,这只头狼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直接一命呜呼。同时,一只手探向那惊涛箭,波澜不惊地将这支黑箭握在了手中,原本划出破空声、带着杀气的黑箭,一瞬间停了下来,被那只手死死抓住,再也惊不起涛了。
“这一箭挺霸道的嘛,小无书。”
浓雾淡去,五年不见的阎王笑顶着大光头,依然像从前那样打扮得像个村夫,一脚踩着头骨都碎裂了的恶狼,一手抓着惊涛箭,并不理会被他浓浓杀气惊得四下逃散的狼群,对着树上目瞪口呆的宁无书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