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会,他便向前走去。有人却忽然叫住了他。
“狐君,传闻极北极寒之地,藏着众神之冢,您要进去吗?”
霁夜回头,言九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脚下踩着地面青翠的草地,野花藏在那些草丛中,随着风探出头来。
他和言九的距离不过几步,却像是站在两个世界。
霁夜道:“你在跟踪我?”
言九避开了霁夜的质疑,道:“众神之冢,除了被神允许,是不可以进去的。”
霁夜不言,把言九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启唇说:“我不需要谁的允许。”
言九还想说什么,霁夜已经转身朝着他原先的方向去了。言九觉得霁夜固执,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他虽然对神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神的禁制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狐君打破。
在霁夜向前走了约百步之后,言九的表情变得惊讶了。
霁夜的身形往茫茫大雪深处而去,没有停留,似乎神的禁制,所谓的传言都是不存在的。言九疾走两步想要跟上去,初走几步还没有异样,但再行进两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原本以为神冢的规则是一道结界,原来不是。
而是对不速之客施加的看不见的威严压制。
言九撑着自己再向前迈出两步,他发现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像是被那万年亘古的威严捏住了心脏,他差点就要现出原形。不用怀疑,若是他继续向前,他会被碾成个废人。
惊异的声音在身后唤他:“那个小伙子,你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言九听过,是他那个一千多年没见过的勉强算师妹的姝月的母亲,祁月。他还记得是因为祁月每次见到他都问他对他闺女有没有兴趣。因此这个声音让他一度十分惶恐。
那个时候姝月一门心思在狐君霁夜的身上,他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但是祁月似乎十分不满意霁夜,所以她总是希望姝月能移情别恋什么的,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咋咋呼呼的长辈,勉强还算有些智慧。
言九回过头,祁月和伯旸认出了他,更加的讶然。祁月喊道:“言九?你还不回来?”
言九确实应该回头了,他再执拗下去,就是和自己的命过不去,言九颤巍巍的走回来,走出神冢的时候差点载了跟头,被伯旸扶住。
祁月怀疑的看着言九:“你来这干什么?”
“我……”
“你知道姝月在这?”
“姝月在这吗?”言九皱了皱眉。
祁月捂住了嘴,缩了缩头看向伯旸:“我好像说错了话。”
伯旸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
言九转身望向神冢:“我并不知姝月在此地,乃是随狐君而来。”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祁月那爆破力惊人的声音炸在耳边:“那狗东西!想干嘛!”
言九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多少年不见,这位长辈还是如此的令人措不及防。
“我觉得孙……”祁月顿了顿,瞟一眼言九继续道:“我觉得鹤童不一定靠的住,他弄丢姝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去找沧戒。”
……
体型硕大的狐狸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就与极寒之地的雪融为一体,不注意还真的是看不见她。
她睡醒了之后就在雪地里打滚,把地面的雪花扬起几丈高,落了满身也不觉得冷。
无聊的时候就哼哼唧唧的叫,声音像只不开心的奶狗。都说狐狸媚人,单是狐狸的叫声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霁夜到的时候,姝月正在用头去撞雪地,柔软的雪地被撞了一个大坑,姝月头朝地下倒立着被埋了整个头。
等再把头拔出来的时候,她嘴里含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进去的咸鱼。
她突然闻到陌生的味道,立刻警觉起来,朝霁夜的方向龇牙咧嘴,带着绝对的防备,凶狠的露出牙齿。
咸鱼从她的嘴里掉了出去。
她不安的在结界中转,一直用狠恶的眼睛盯着霁夜的一举一动。
霁夜对她说:“回家吧。”
对于姝月来说,这只是不速之客发出的一声威胁,她愈加的狂躁,喊声像是撕破了喉咙。
霁夜缓缓的走过来,把手放在构成结界的符纸上。
看到霁夜的靠近,姝月冲他嘶吼,气息刮起猛烈的风,巨大的牙齿看起来似乎能够贯穿霁夜的脖子。
他的手触摸到那些符纸时,皮肤立刻被“呲呲”的电灼烧,当他试图撕去,那些电就变作覆盖他全身的雷电。
霁夜四肢发麻,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维持。
他的心里很惊讶,一个凡人画的符纸,为何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姝月看见这个人被电笼罩了全身,“滋滋呲呲”的声音大的让人心慌,姝月警惕害怕的后退,六条尾巴垂在身后,显示她心里的慌张。白软蓬松的爪子在地面踱来踱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嘤叫声。
霁夜忍着剧痛,把那些符纸一张一张的撕掉,他中途停止了动作,是电击使他暂时失去了意识,片刻之后他醒过来,便继续去撕那些符纸。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遥远的鲲神冢传过来,守墓灵识低低的说:“万年以前,他来到这,走到了作为神生命的尽头,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再多了,他想在众神之冢沉睡,像个神那般沉睡,是他最后的尊严。当太阳落下,极寒之地进入永夜,他便再也不是神了。”
鹤童本正和守墓灵识探讨成神后的注意事项一百条……大概一百条吧,他们聊了很久,久到鹤童都觉得有些饿了。守墓灵识忽然望着某个方向,眼珠子也不曾转过,吟诵一般的说出这些话。
鹤童不明所以,抓着脑袋。
守墓灵识方才仿佛是发神经,他现在恢复了正常,对鹤童道:“我想你应该去看看,那只狐狸是不是安全。”
鹤童心里一惊,没来由的慌了神,架着风往回走。
霁夜听到了那段话,他的耳边响着那个回声,动作顿了顿。
“万年以前,他来到这,走到了作为神生命的尽头,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再多了,他想在众神之冢沉睡,像个神那般沉睡,是他最后的尊严。当太阳落下,极寒之地进入永夜,他便再也不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