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烈抬臂一挥,把长矛唰的扔出去,往床上二人的旁边而去,以一声巨响狠狠插入地上。
生母被吓的尖叫,脸色煞白差点就要晕过去。
风刹看清来人后没有说任何的话,生母颤抖着向戈烈伸出手:“孩子……”
戈烈想了一万种恶毒的话,她甚至想把那晚和风刹的事血淋淋的摆出来,这样她会解气吗,也许吧,这样风刹和生母都会得到惩罚。
但她却得不到解救。
她恨的要死,恨不得让这两个人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把她现在受的伤害以同等的程度施加在风刹和生母的身上。
可是报复了一切,她还是一样的痛苦。
戈烈站在原地许久,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她道:“阿妈,如果觉得状态还不错不如来看看为了迎接我的篝火晚会。”
那一晚她自己其实也没有去参加什么篝火晚会,泪水花了脸,她什么人也没有见。
从生母的大帐回到自己的帐中时她想到了过去的很多事情。
比如说生母和风刹是一个氏族的,两个人像是很早就认识;比如说生母总是看着她身上因为练武出现的淤青跟风刹埋怨;又比如说她跟生母说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生母宽慰她道“喜欢一个人愿他好就行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阿妈也喜欢过一个人,可是后来没能如愿”。
戈烈没有狠过生母让她永远的做一个男孩,因为这样她没有十二岁就嫁人,不用担心在战争中牲畜一样被抢来抢去,她可以驰骋疆场,无畏无惧。
后来她也没有恨生母,因为如此她才断了所有不该有的念想。
那晚帐中仍然只有她一个人,睡的不踏实。
半夜时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如何,她好像察觉到床边有人。她不太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恍惚记得她睁开过眼,在昏暗的灯光里看见那人穿着雪青色的衣物,上以金线勾勒衣缘纹饰,
她好像和那个人说了话,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那多半是梦吧。
这一天她需要去面见北胡王,王殿外风刹似乎是在那儿等她,她本想就当风刹不存在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风刹却突然在戈烈经过的时候说:“你要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戈烈已经一步踏进了殿门,没有来得及多问,就听见北胡王在欢喜的喊她。
“戈烈!我的乖儿子,快来!”
她只好放弃询问,转过头向殿上方而去,当她的视线落在大殿上的宝座上时,她终于明白风刹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镜着一身华丽的衣衫,坐在宝座一边,那个王后的位置。
脸上的妆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把他原本就柔美的模样显的愈加动人。戈烈几乎要认不出他。
她再跨出一步时,差点被自己绊倒,风刹跟上来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我们能活着,都是因为此。”
“可……”
“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王看出什么端倪。”
戈烈攥紧拳头,瞪红了眼咬牙道:“如果……我不呢?”
其实她那天在殿上什么也没做,后来想起来,最好的结果,或许就是把他从位置上扯下来,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甩上马据绝尘千里,再也不回头。
一切都没有如果,那天她只是回答着北胡王讳莫如深的提问,强迫自己专心于应付圈套。
她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走出大殿的,只是觉得头脑晕晕乎乎不知所以。
风刹把她半拉半拽的拖回帐,一松开手戈烈就自己滑坐在地上。
过了许久,外面的夕阳照进帐子里洒下温暖的光,戈烈终于冷静了下来。
夜深后她又返回了大殿,殿周围士兵层层把守,却没有拦她。想来北胡王周围的人,所效忠的对象已经发生了变化。
她推开大殿的门,昏暗的殿中,一盏宫灯孤零零的燃烧着。火焰把大殿中央的照亮,范围如一座孤岛,镜跪坐在这座“孤岛”上,眼睛没有睁开,灯光在他的睫毛上落下长长的影子,黑发未有任何装饰,只是柔如丝绸一般垂在身边。
北胡王枕在他的膝盖,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声音像是很疲倦,眼睛却睁的又大又圆,瞳孔中冒出幽绿色的光。
他们的背后,一张巨大的画卷摊开在空中,那是一副画着美人的图,戈烈认得那画上的女人。
那是真正的戈烈之生母,是北胡王也曾宠爱过的王后。
戈烈想说想问,最后也只喊了殿中人的名字:“镜?”
镜睁开眸子看了戈烈一眼,戈烈却被他幽绿色的眼睛吓了一跳。
镜做了个“嘘”的嘴型,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薄唇上,他看着戈烈,没有说话。
镜用丝竹一般的嗓音缓缓的说:“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有所牵挂,或少,或多,或深,或浅。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戈烈向他挪动脚步:“你……到底是什么人?”
镜也看着她,嘴角微微的笑开:“我从出生起,身体里就寄宿着一个妖怪。”
戈烈的呼吸滞住了。
镜笑意更加的浓:“你怕吗?”
戈烈道:“怕死了。”
镜把双手向戈烈伸出,在戈烈俯下身的时候他拖住她的双颊,镜嘴角的笑像是光一样夺目,戈烈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喜悦。
镜道:“我体内的妖元,属于强大的妖怪九婴,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怕。”
戈烈眼眸闪了闪。
“我能化作任何人牵挂的模样,却终究不是那个人。阿图娜,你去找他吧,其他的所有,我都能给你。”
戈烈猛的推开镜,怒意如潮水般漫上眼眸,她低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所谓化作牵挂,你对我也这么做了?”
镜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你,又是哭,又是笑,像个终于拿到自己想要的玩具的小孩子。”
“是昨晚吗?”
“是啊。”镜看着怒不可遏的戈烈,像是叹气一般的说出这两个字。
戈烈听罢,转身离开。
镜望着戈烈的背影,勉强的笑了笑:“很抱歉窥探了你的内心。”
戈烈转身时竟破天荒的流了泪,她不习惯擦眼泪,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擦眼泪。
草原的风很大,她脸上的泪水很快就干了。
原来她以为最后拥有的,也早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