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雅心中其实也是明白的,但是看到如此陌生的他,心中总是忍不住微微翻腾,牵动起过往的宁静回忆。
长‘门’宫中,虽然没有锦衣富贵,却十分的平静祥和。陆博雅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愿意留在长‘门’宫中,不再寻求回去之法。
但是现实打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她想要的,不一定是她能得到的。
淑妃当时的口型,明明白白比划的就是陆博雅三个字,即便是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又怎会不知晓?
陆博雅总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处事,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淑妃对她的好,处处维护,如今都有了理由。不过是为了以她为人质,好时时监控轩辕琛。
她不想成为轩辕琛的累赘,已经帮不了他了,还怎么能够拖他的后‘腿’。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他们势不如人,还能如何?
“贵妃娘娘,我该怎么做才好?”
陆博雅纠结的问出最后一句,却只有天地间的虫鸣之声回复她。
卢贵妃翻了个身,却是依旧沉睡着。
……
清晨梳洗之后,陆博雅端了水盆前去伺候卢贵妃。这是她向来的习惯,卢贵妃虽然人有些疯癫,却是极爱美的。陆博雅梳的一手好头,故而能得她的欢喜。
“叩……叩……叩……”
她先敲了三下‘门’,然后推‘门’而入。见卢贵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赖g,而是早早就醒了坐在g边。见她来了,眼中‘露’出一种别样的期待,遮掩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明。
“雅儿,你终于来了,本宫盼了你好久了。”
卢贵妃也顾不得穿鞋,忙跑下g,拉着陆博雅的衣袖,就像小兽眷恋依偎着母亲。
“贵妃娘娘,您怎么又不穿鞋了呢,地上凉,小心着凉了。”
陆博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把手中的水盆放在架子上,又伸手拿了g边小巧的鞋子,细心的为卢贵妃穿上,最后还给她披上一件外衣。昨夜她叫不醒卢贵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回了屋,想来卢贵妃睡得沉,并不知道。
“看到雅儿来了,本宫一时‘激’动就忘了……”
卢贵妃的脸上‘露’出一种小‘女’生的娇羞,这种神态出现在一个半老徐娘身上,本来该是十分违和的,但是出现在卢贵妃的脸上,却并非如此。
陆博雅将之归结于,卢贵妃长了一张极美的脸,果然,人长的好看,怎么都不过分。
“贵妃娘娘,奴婢是来为你梳头的。”
陆博雅摇了摇手中的梳子,带着宠溺的笑容哄着卢贵妃。她往日也会给卢贵妃梳头,但是因为好看的发式都太麻烦了,只能偶尔为之。
果然,听到“梳头”两个字,卢贵妃开心的拍了拍手,脸上也浮现出满满的笑容。
“好,都听你的。”
卢贵妃端坐在菱‘花’镜前,即便是神智有些不清晰,但是骨子里带着的东西总是难以忘记。她的一举一动都礼数十足,即使是简简单单的坐姿,都依然一丝不苟。
“‘女’子,仪容体态十分重要,坐不能全坐,只能半坐,并且……”
相比之下,陆博雅就没有什么规范了,即便是行礼,中规中矩的礼数也总能被她做出一种随‘性’的意味。就像她的人一样,‘性’子洒脱不羁。
“今日给娘娘梳个什么发髻好呢?”
陆博雅拿起梳子,开始打理卢贵妃的长发,菱‘花’镜内清楚的把卢贵妃的神情映照了出来。
“雅儿,我要出嫁了,为我梳个新嫁娘的发式可好?”
陆博雅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卢贵妃。她脸上‘露’出了十七八岁的娇羞可人,并没有为自己说出的想要出嫁的话而害臊,眼中满满的期待让人无法拒绝。
她早就已经为人‘妇’了,却全然不知。
“好,奴婢谨遵娘娘吩咐。”
即便她还未曾嫁人,新嫁娘的发式也是不能梳的。后宫妃嫔皆为妾,在大乾,只有妻才能享用这些礼数,着正红嫁妆,梳白头妆容。
可是那又如何呢?她们在长‘门’宫中,又有谁会知晓这事?就让她来圆卢贵妃的一个梦吧。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陆博雅一边梳头一边念着祝语,她还记得当年小姑出嫁之时,她在一旁看着福禄老人为她梳头,说的祝语。
“雅儿,无论你再喜欢一个人,都不要委身为妾。妾,只是后院的玩物,永远也抵不过妻,一辈子只能在其他‘女’人面前俯首做小。”
爱情虽可贵,正妻价更高。对于这一点,卢贵妃是深有体会的。
陆博雅也为卢贵妃泛起了心疼,当年再得宠,始终都会有新人取代她们。待到年老之时,待到‘色’衰而爱弛之时,留下的,还能有什么?
而皇后即便再受冷落,始终还有一个正妻之位,每月初一十五两日的宠幸。
“雅儿,你知道吗?当年我们再如何受宠,也抵不过江氏微微一笑来的动人。”
陆博雅听到卢贵妃提起江氏,心中却是若有所思,轩辕琛的母亲,好像也姓江。
“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皇上却愿意为了她破例,椒房之喜,白头妆容。只有皇后才有的待遇,悉数给了她,只可惜,后宫的宠爱就像是一把利刃,越是得宠就越是遭嫉恨。”
听到卢贵妃说起那些后宫秘闻,陆博雅心中不禁微微震惊。
“可怜红颜多薄命,半掩红尘半无心。”
正说到‘精’彩之时,卢贵妃却忽然止住了话头不再言语,只是念了一句半通不通的诗句,留给陆博雅久久思索无果。
梳好了新娘发式,陆博雅不敢让卢贵妃顶着这样的妆容到处‘乱’跑,只是让她开心了一会便卸掉了。好在卢贵妃也不哭闹,像是有几分懂得厉害关系,乖乖顺从了。
即便是在长乐宫中,也无法完全的放下,探子,总是无孔不入的……
江才人的事情,就像是陆博雅心中一根新长出的好奇的枝丫,若是不能解‘惑’,她会一直记挂在心上。卢贵妃是宫里的老人了,她知道许多旁人无从得知的秘密。
陆博雅看向了清河苑的方向,既然他们是老对手了,或许祁嫔会知道一二。
“叩……叩……叩……”
轻敲了三下院‘门’,陆博雅心中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究竟是因为轩辕琛,还是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会做这危险的举动,探寻尘封已久的往事。
“奴婢参见祁嫔娘娘。”
许久未见,祁嫔倒是添了几分老态。她不像卢贵妃,不知世事,便可不为世事所忧。在长‘门’宫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
“起来吧。”
往日威严十足的话语,今日听来却带着几分疲惫之态,脸上也晕出了几丝不正常的红晕。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陆博雅小心翼翼的问道,她不是太医,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却还是不太能确定。
“咳咳……你之前送与本宫的‘药’,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在长‘门’宫中,本宫想要找个人报信都难,一拖再拖,倒是真真有些受不住了。”
陆博雅上前一步搀扶着虚弱的祁嫔回屋坐下,又找了找‘药’材,发现只剩下寥寥几味‘药’草。
她想起曾经在清河旁看到过的植物,安置好祁嫔之后就告了罪,自行跑去采‘药’。
“找到了!”
她捏着鼻子走了下去,清河的污臭她早就已经见识过了,忍着难受的气味在河边翻找,终于找到这味她需要的草‘药’——九灵根。
九灵根可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在外头市井中不过就是三五文钱的事。但‘药’用效果却是极佳的,平民百姓家若是有人染了风寒便会自己去拔些来煮汤。
“娘娘且在g上稍稍休息,奴婢这就为您熬‘药’汤。”
陆博雅晃了晃手中的九灵根,示意祁嫔放心。又转身进了小厨房,拿出许久未用的‘药’炉清洗。
祁嫔看着陆博雅忙碌的背影,心下也是涌起一阵感动。这些事情,若是在她尚受宠爱之时,数不胜数的人想要为她鞍前马后,她压根就不会在意。可是如今,身边却只有一个陆博雅守着。
泪水,不禁从脸颊轻轻滑过……
当然,在厨房忙碌的陆博雅是全然不知这事的。清洗九灵根,拿出其他‘药’材,生火,熬‘药’,一件件,做的有条不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祁嫔也可以算是她的恩人了,若是没有当时的食物种子,他们三人可能早就饿死在长‘门’宫中了。
这么多年了,没能还她自由,一直成为纠结在陆博雅心上的一个结。如今看到祁嫔躺在g上,身娇体虚的模样,心中更是有几分自责。长‘门’宫的世故,她向来是再清楚不过的,今日若不是她恰巧有事来访……
只怕……
只怕祁嫔病死g榻之上都无人知晓。
柴火,明亮的映照着陆博雅的神情。
‘药’香,从‘药’罐中飘出,弥漫在整个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