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我对她很熟”令人心惊,总觉得对方的熟悉,并不只是仅限于通过外界的资料搜查。
宗谦眸色深沉地看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没什么意思。你好好养伤,刀疤陈那里的事都交给我,你想要怎么解决都可以。”
江盈微微抿唇,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开个头又不给结果,挠得你心痒痒。
她心知再问对方也不会再回答,索性合上眼睛,“既然交给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恩。”宗谦轻声应她,“距离下一场比赛只有一周,你的手不一定能好,到时候就让南麒代替你上。”
江盈睁眼,清明的眸子望着男人,终是妥协,“好,我替补着吧。”
宗谦没有反对。
房间里瞬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没事的话,你先去忙吧,反正我也打算睡了。”江盈见宗谦在这儿无所事事,两个人待在一起又有些尴尬,索性赶他离开。
哪知宗谦摸出手机在长沙发里坐下,“你睡你的,别管我,南麒来了我再走。”
江盈有些微讶异,“南麒不用去解决事情?”
宗谦抬头,目光从手机上移到她身上,“这件事,我亲自办。”
莫名地,在这句话落音时,江盈脑中忽然闪过机车上男人的身影。其中还夹着一些破碎的片独,比如,她脑袋抵着的温暖坚硬的胸膛,比如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恩。”她掩盖住心中的异样情绪,连忙假寐。
后头,两个人就真的没有了交流,而江盈闭着眼睛竟也真的渐渐睡着了。
她不知道宗谦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南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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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谦并没有立刻冲动地去找刀疤陈以及他身后的主使者,他做事喜欢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斯年,事情查清楚了吗?”他立于书房的阳台外。
那端,李斯年笑着回答:“差不多了,这事挺有意思的,这人你恐怕都想不到。”
宗谦沉吟片刻,说了一个名字。
李斯年没想到他一猜即中,笑意更甚,“不愧是我们老大,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我领队还是南麒领队去解决?”
宗谦:“不必,我亲自领队。”
李斯年十分讶异,“你退下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亲自出马,那个人这么重要?”
宗谦视线投向远方黑压压的乌云,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眼睛眯了眯,是他动真格的表现。
“我需要让他们知道,我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语气冷冽,李斯年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其寒意,心中为背后主谋捏了把冷汗。
“好,他们的行程我可以随时向你汇报。”
宗谦没再说什么,直接收了线。
他回到书桌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合照:两个老人、一对男女孩。
凝视片刻,他又妥善收起来,然后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眼沉思。
他的确是对江盈很熟,从小到大。
那时候,宗谦年纪还小,跟着年迈的外公住在川城。
外公也是个爱打牌的,牌章神出鬼没,人们赠其“鬼手”的名号。他也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大街小巷的跟着去搓麻将。
在他五岁的时候,外公认识了江盈的外公。
她外公的牌章散乱,却乱中有序,也是十分出名,人称“散客”。
两个老爷子那时候都还宝刀未老,“鬼手”遇“散客”,人们调侃的是简直天雷勾地火。当然,俩当事人也觉得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而巧的是,两个老家伙身边跟着的,一个是外孙,一个是外孙女儿。
外公们本想着给他俩定个娃娃亲,无奈两个小孩儿都人小鬼大,两看生厌,一见面就要争锋相对。
打麻将的时候也是。
两个老雀手自然是要将自己的本领传承给后辈的,宗谦和江盈两人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本来照这进度发展下去,江盈和宗谦极可能要么青梅竹马真成了一对儿,要么和两个老家伙一样你争我赶成为知音死党。
然而后头宗谦外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本来就是“老革|命”退下来的,满身伤病。
宗谦父母不放心老人,强制性地将他和外公都接去了帝都,正好他也年满七岁,上学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那张照片就是临走前拍的。
那天小江盈和小宗谦都秉持沉默,一言不发,照相的时候乖得不像话。
两个老人深知,要再过招分出胜负已是不可能。于是约定:各自教育家中的外孙,十年或者二十年后让他们一决胜负。
以了却他们的心愿。
从那以后,江宗两家人就算分开了。
宗谦再遇到江盈的时候,她已经在上大学,昔日小姑娘已然亭亭。
而那时,他正隐藏身份与容貌,混进校园执行任务,对方自然没能认出他来。
其实一开始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就是觉得还能遇见很好,所以他不便自觉地就向江盈投入了过多的关注。
越了解得多了,越靠得近了,就越觉得江盈是个爽利干练的人。
他开始觉得爷爷很有眼光。
某些异样的情愫随着时间推移而增长,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他打算让两人重新认识的。
可也是同一天,他发现江盈接受了一个男生的追求,一个叫成溪的男生。
温柔体贴,职业安全系数高,比他稳定可靠。
于是,还在萌芽中的情愫就此被掐断。
中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关注过江盈的消息,直到上一届全国麻雀个人竞技赛开始。
江盈从一开始就大放异彩,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消息,而机缘巧合,他也参加了这一届比赛。
所以,冥冥之中,他以为双方外公的夙愿居然真的要得以实现。
宗谦那时心情是不错的,一路观察着江盈的牌章,一边晋级,两人处在一明一暗两个位置。
也是同时,宗谦发现江盈的牌章其实和她外公的有很大出入。
怎么说呢,就像她个人行事作风一般,太过光明磊落,迟早是要吃亏的。
索性,她这次遇到的对手是自己,看来赢家注定是自家的老爷子了。
但谁也没有料到,江盈突然就自杀了,死得极具戏剧性。
法医说是过量镇静药物混着酒一起吃了,所以导致死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心理医师又声称她有抑郁症。
江盈举目无亲,未婚夫虽然没有断定她有抑郁症,却也没有否认。
于是,警察居然就断定她是抑郁了!
这一切都太过可笑和荒谬。
其余的人不知道,但他肯定,像江盈这样从小就自信、果决、乐观的女孩子,决不可能抑郁和自杀。
再说了,她半决赛之后又被男友求婚,谁傻谁才自杀。
而她从来都不是个傻的。
宗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开始着手查江盈的案件了。
或许是外公们的心愿落空得猝不及防,最后的对决还没到来;或许是他难得觉得不错的女孩儿却死于非命;又或者是自己的调查任务,而为顺道。
总之,他注定要插手这件事。
后头他就遇到了这个江盈。
起初只是在赌场觉得小姑娘的牌章和江盈太过相似,但却不及江盈成熟,他故意派了南麒前去试探。哪知在强劲对手的步步紧逼之下,她的牌章居然愈发灵活,几乎和江盈的一模一样。
鬼使神差地,他就顺道将其救了下来,几个赌场观察下来,这个女孩似乎是为钱而来。
而宗谦认为对方值得这笔钱,于是随手就给对方打了五百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居然也叫江盈。
南竹第一次喊她名字的时候,他是有被惊讶到的,当时也没把她和赌场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
直到她代替自己去了苏启常的局,那个妆容,和赌场的小姑娘十分相似,声音也是,但却并不能绝对肯定她们是同一个人。
真正将两个人的形象重合是在茶坊街,还是一模一样的牌章和习惯。
宗谦就是那个时候对未成年的江盈产生的“兴趣”。
但仅仅是兴趣,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已是十分难得,她拥有过人的天赋,也有着自己认识的江盈般的致命缺点。
他不忍心看见又一个天才陨落,所以收归门下,亲自调|教。
江盈没有让他失望,学得很快,短暂的怀疑之后,立刻明白自己套路的精髓。
在高校联赛中,她没有急着亮出底牌,而是如同自己般步步为营,扮猪吃老虎。她甚至能够下决心故意输给对手,然后在其最得意忘形的时候,放出大招,一击即毙。
宗谦十分满意,对这个江盈也不免亲近了几分,但仅仅止于欣赏,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对小姑娘的看法改变自她着手调查江盈自杀案件的事,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牌技,她前面扫墓的由头也令人怀疑起来。
而高校联赛时,她见到苏启常和成溪时的反应,也令人生疑。
自那以后,他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再放弃。
曾经那些看似合理的借口也变得冠冕堂皇,脆弱而站不住脚跟,真正确定的还是前几晚她醉酒时的胡言乱语。
宗谦心中的感情瞬间就变得异样,那些从小到大的记忆通通回笼,纠结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决定将调查的一丝蛛丝马迹告知于她。
毕竟,这件事,最有知情权的人就是她。
但他没料到,自己一个电话令她落了单,遭到几近毁灭的暗算。
那瞬间的愤怒,一切都明朗了。
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孩,动心不过一秒的事。
宗谦轻晃脑袋,截断活络的思绪。
他起身随手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将帽子随手扣在头顶,信步走出了书房。
·
刀疤陈一行人虽然最后落荒而逃,但江盈如今双手被绑着躺在医院里,他们这事情也算是办成了。
一只手十万,他真没想到当初软糯无力的小姑娘,如今会这么吃香。
若不是二十万的诱惑力太过强大,他都想再一次将她据为己有。
但刀疤陈并不是全无脑子,既然她的一双手这么值钱,想必是个烫手山芋,自己拿了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痛下狠心废她一双手,得个二十万。
况且,对方还承诺事成之后为他们买机票离开。
刀疤陈对大城市没什么向往,像他们这样的地头蛇,自然是难于管制的边缘城市或小镇更具吸引力。
于是,他将机票换了周边县城的火车票。
刀疤陈的管制还算可以,五个人分二十万,居然没有因为贪欲而互相残杀。
但是,宗谦不会让他们如此顺遂。
在他的授意之下,本来兵分五路的一行人,在各种路人的引导和教唆之下,相互猜疑,纷纷返回最初的出发点。
宗谦派的人洗脑很成功,当四个小弟聚集在出发地的时候,三言两语就将最终矛头对准了刀疤陈。
手下a:“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手下b:“当然是某些人不讲义气,故意将赏金低报,不拿我们当兄弟,谁他妈不是拿命在拼?”
手下c冷哼,“那你们倒是说说,十万的赏金,各自拿了几万?”
手下abd异口同声地道:“什么,陈哥告诉你赏金是十万?怎么到我这儿就他妈变成了五万?!”
几人面面相觑,眼神游移不定,一边互相怀疑,一边又互相试探。
手下c:“大家各自报一下分到的那份赏金吧。”
abd:“一万。”
c:“三万。”
……
手下c和刀疤陈更为亲近,对于雀坛的事也了解得相对多一些,刀疤陈怕他看出端倪,多给了两万。
他见自己是其余人的三倍,一方面有些懊悔说了实话,两一方面又尴尬教唆其余人:“这样,咱去把刀疤陈追回来,这赏金肯定不是十万,把咱该得的份儿都拿到。”
其余几人各怀心思,却又觉得c说得有道理,便赞同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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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陈从火车站出去的时候,心情还很雀跃,这边县城的老大当年是从他手里出去的,自己这番过来待遇定是从优。
手下接到他的时候,果真热情似火,低眉笑眼,一路将他带到当地最高档的酒楼。
一番吃吃喝喝,刀疤陈喝得上了头,晕乎乎的。
而也是此刻,低眉顺眼的手下及其小弟忽的翻了脸,朝着家伙将他团团围住。
“小六你他妈的弄啥呢?”他醉得厉害,难免带着以往的耀武扬威。
但他全然忘了,如今的小六已经成为地方龙头,再不是从前随意打骂的小弟。
“怎么叫人呢?”方才他看不上眼的一个小喽啰,一巴掌排在他脑袋上,“叫六哥!”
“哎哎!”小六抬手阻止,“我是从陈哥手下出来的,他这么叫没问题!”
说着,他吊儿郎当地走到刀疤陈跟前,“我最近听说陈哥干了一票大的,难得你还惦记着小六,这是来带我们享福了吗?”
刀疤陈听这语气,看这架势,哪里不知道对方目的几何,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是谁造谣呢?”他呵笑一声,“我要是发了大财,还能沦落到来投奔以前的左膀右臂吗?”
小六嘿嘿笑着,拍了拍掌,“那不知,陈哥是否还认识这几个人呢?”
话毕,与他一起做事的手下abcd都走了出来。
刀疤陈当下就知道,自己独吞赏金大头的事恐怕暴露了,当即就要逃走。
他将桌子猛的一掀开,拔腿就往外跑。
小六立时就确定这几名同道说得没错,一个眼神,手下就紧跟其后。
手下abcd为了保证赏金能落在自己手里,竟临时反水加入了刀疤陈,两方在酒楼里鏖战起来。
两败俱伤,就在他们都负伤累累,精疲力竭的时候。
宗谦亲自带人走近了酒楼,此刻,里面的顾客早已被方才的斗殴吓跑。
正好方便他们行事。
这些人的战斗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差,宗谦让人制住小六一行人,自己亲自拿着钢管去到刀疤陈眼前。
“你哪一只手动的她?”他声音冷若冰霜,“我猜猜,右手?”
刀疤陈莫名感到胆寒。
脖子一索,闷棍就下来了,力度之强,整只手臂都瞬间痛到麻布。
“左手?”宗谦又冷不丁开口。
刀疤陈下意识想躲,被他一脚揣在胸口,撞在墙角。
“哗哗——”
钢管扫过空气,带起丝丝风声。
刀疤男惨叫得令人心尖都发颤,尤其是那天参与围堵江盈事件的其余四个手下,更是闻风丧胆。
但刚想逃就被宗谦带来的人围堵住。
“想跑?”他眼角一瞥,又向另一个人走了过去。
同样地,钢管只落在几人的手上,直到惨叫由强变弱。
宗谦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五个人的手基本都废了,而他却神色如常。
“下次再敢动我的人,代价可不止一双手。”
地上的五人脸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如死人般摊在地上,只是连连点头。
宗谦给手下一众人示意之后,就转身离开。
两三分钟之后,警笛大鸣,屋里的人因打架斗殴,一个也没能跑掉。
而早已消失的宗谦却并不知道,方才的所有举动,都被盆栽内的针孔摄像拍了下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