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纹拒绝了。
她言辞婉转:“大爷,奴婢现在正着意学面点。常言道,一心不可二用。奴婢正学着带劲。大爷吃的蒸酥酪,奴婢也是现学现做,工夫还没到家。”
她不想半途而废。
凡事当有始有终。
大爷的美意,她只能深深谢过。
溪墨不解:“即便在书房,你还是可去小厨房。”
秋纹还是拜谢:“大爷,奴婢也想学点儿技艺。当初奴婢就以此话求过大爷了。现在正是开始,奴婢方尝到了乐趣。”
溪墨明白,不再勉强。
“你不用拜谢我。你我有缘,又能相见。我总不想让你受劳累,怠慢了你。这番心意,你还需懂。”
看着溪墨目光闪烁,秋纹便说懂。
到底都懂了什么?
秋纹不愿往深里想。
“总之,我会让你在这里呆得安逸。”
秋纹更将头低了一低。
扑通一声,书房窗外似有什么响动。溪墨没留意。耳边又响起了奇怪的猫叫声。秋纹便道:“实在太晚了。大爷您早点休息,奴婢也该回去睡觉了。”
“好。”
溪墨递她一盏灯笼。
秋纹不要。
“拿着。厦房那里的路狭窄。灯火也不明。明日我叫人去修一修。”
秋纹只好握着。
她提了这灯笼,离开了溪墨的的书房,一步步走回了厦房。一进去,莺儿坐在床沿,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秋纹,眼神莫测。
秋纹将灯笼房子小桌上,熄了火。
房间内,只剩一只油灯静静燃烧。
“你怎么还不睡?”秋纹看着她。
莺儿冷哼一声:“这不等你嘛?”
“等我作甚?”秋纹一时想起灶房污垢不堪,便委婉提醒,“你若无事,很该将灶房整理整理。今日我去清理灶膛,不慎被虫子咬了脚,幸亏……”
秋纹闭了口。
因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幸亏什么?”
莺儿斜睨着她,嘴里不依不饶。
“幸亏虫子没毒,要不就惨了。”秋纹站起身,再试了试脚。刚才一番活动,已经行走自如。
“我倒想看看你的惨样。”莺儿也过来,提着灯笼细细端详,“这灯笼真好看。告诉我,哪来的?”
秋纹只得道:“外头买来的。”
“买来的?你也没什么钱,又没空出去,谁替你买?还不快快招认了!”莺儿语气很不好。
秋纹忽然很生气。
她被百脚虫叮咬,水晶包的四十九个褶儿也没学成,还折腾的大爷亲自替她抹药……说来,可不都是莺儿没将灶房打理好么?
“我说买的便是买的,就算人送的,也与你不相干啊。你既烧火,就该做像样了。炉膛的灰,如何清理,我早教过你。你若用心,半天就熟稔了。这且不算,你不清理也罢,竟还偷拿鸡骨头吃,引得几十只百脚虫在地上爬……你该思虑思虑你自己。明儿一早,赶紧将灶房打扫干净了事!”
话儿虽多,秋纹的态度却又平静。
莺儿想甩脸子,面上已是激愤的神色了。
可这深更半夜的,若吵嚷起来,自然惊动了左右隔壁。她只叹了口气,对着灯笼冷笑:“秋纹,你得意了,不当烧火丫头了,开始跟着别人作践我了?”
“你多心了。”
“是你有私心。不过你不说,我也不问你了,真正没意思。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的,什么我都能知道。”
莺儿又上床睡觉。
原来,方才溪墨书房传出的猫叫声,是莺儿发出的。溪墨从假山石离开后,她像孤魂野鬼一般,迟迟不回厦房。反正无人。莺儿鬼鬼祟祟地竟到了溪墨书房的轩窗后面。本以为大爷一人的,可借着光亮,发现大爷竟和……秋纹在一处。说什么莺儿听不清,但见大爷待秋纹形容,根本不似平日里的生疏冷淡。
莺儿心里已经浸了一缸醋!
秋纹啊秋纹,你果然有一套!可恨我差点没被你瞒过去!明面儿上,你比谁装得都清高,可背地里,你却敢爬到了大爷的床上!
那书房有床榻,秋纹坐着的地方,离床榻仅一米之遥。只要她再卸点脸面,可不就真的滚到床上去了么?
莺儿心里着实憎恶秋纹。
秋纹洗了脸,不与秋纹多言了。今日她极其疲累。
熄了灯。秋纹却又睡不着。莺儿也睡不着。
二女各怀心事。
翌日。
柳嫂子告诉秋纹:今儿要蒸包子。地三鲜。到底还要去林子里采摘一点木耳。这活计,就包揽给秋纹了。
秋纹爽快答应。
她迷迷糊糊地,一直挨到天快亮时,打了个小盹儿。没睡好,秋纹还是精神抖擞。昨夜,大爷的话,她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了。
她觉得有了依靠。
这是她和大爷之间的秘密。
那次无意相救,仅仅出自善心。过后自己也忘了。可不想被救助的人,竟是史府的大公子。
大爷因何受了伤?
他并没说出缘由,秋纹也不敢问。
大爷说要报答她,秋纹哪里敢承应?
只是如此一来,她在稻香草庐,和以往相比,的确有些不同。大爷虽不说什么,但会关注她,关心她。
若有人恶意欺凌,大爷不会坐视不管。
想起以前的苦楚,秋纹还不禁微笑。
那一回,昱泉吃了瘪,不得已请了人,又在溪墨的竹林子里,新栽了不少嫩竹。如今一月过去,竹子长势喜人。
在林子内看守锄草的,便是昔日小厨房的掌事潘娘子。当秋纹提了篮子进去时,潘娘子正撅着屁股,一点一点地拔去冒出的狗尾巴草。
秋纹不想理她。
潘娘子一转身,冷不丁看见了秋纹。一时无语。可想想不解气儿。她虽落魄了,可家人亲戚依旧在府里办事,旁人并不将她当落水狗,只说她运气不好。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呀。”潘娘子拦住秋纹。
“你挡住我作甚?”
“呵呵……我没挡住你呀,我也要干活,你摘木耳,我拔草呀。”
潘娘子不计较女儿栽赃陷害秋纹,心里还是不服。
秋纹知道缘由。
柳嫂子那等着她。不消与潘娘子计较。
林子很大,四处都有木耳。
她便提着篮子朝左边走。
潘娘子就在后头嘲笑:“你也别得意。我不过暂时失势。你个无根无基的,不过侥幸得了点眷顾。你等着……我会与你好看的。”
潘娘子受了苦楚,将气儿全撒在秋纹身上。
她女儿春雁,在草庐附近一个浆洗房里打杂。整天儿干重活累活,春雁抱怨,可歪打正着的是,她竟是瘦了。
瘦下来的春雁儿,堪比整容。
春雁比潘娘子很颓唐。可一日照镜,发现镜中人影除了一双手粗糙,却变得清瘦苗条,皮肤白嫩,暗生喜悦。
她也被一个人瞧上了。
此人便是大总管元升的次子。元升的次子元赖荣有些不着调,但仗着老子是元升,府内下人还是与他几分薄面。
元赖荣偏偏看上了春雁,也来浆洗房走得勤。
春雁正落魄,见元赖荣有意,更是频频抛媚眼儿,故意丢手绢儿与他捡拾,故意摔个跟头与他搀扶。
两人眉眼传情,就差解衣当个交颈的鸳鸯了。
潘娘子也知女儿和元赖荣的事,内心巴不得和元升攀上交情。若和他结为亲家,找个理由,离开林子,拨个好差使,不是难事。
这些,都是潘娘子的底气。
秋纹去了林子那一头。四处寻觅,果见一偏僻地方,冒出一簇簇肥大的木耳。
秋纹抛开烦恼,心生喜悦,自言自语:“好鲜嫩的木耳!”
正欲低头采摘,就见脚底下赫然多了一双男人式样的鞋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