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家的就替玉夫人问:“大小姐,你和二小姐三小姐身边的奶娘可还是以前老太太定下的?”
桐云就摇头,笑笑:“早换了。”
玉夫人微微吃一惊。她在史府有耳目,三位小姐跟前伺候的奶娘,她也知晓,只是她听桐云说话不妥帖,失了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格,心里疑惑,故意地问上一问。听桐云说换人了,玉夫人相当不高兴。这其中必有孙姨娘捣鬼。
没错,就是孙姨娘。孙姨娘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只不想府里的三个姑娘长大后有好人家聘媒。那一次抄家事件过后,孙姨娘将桐云的奶娘赶出去后,又找借口,把桑云梓云的奶娘也一并撵出去,都添换了她自己的人。这三个奶娘一个个语言粗鄙,行动猥琐。只因一天天地跟着小姐们,竟熏染得桐云说话儿比以前随便了一些,与男女之事上也略懂了几分。
孙姨娘有意将三个姑娘往下流里调教。
“多久换的?”玉夫人竭力保持平静。
“半年多了,那一日抄家后,孙姨娘遣了三个新奶娘。”
玉夫人口里冷哼一声:“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只管着人告诉我。到底我还是史府的主母。这也太不像话了。你们虽未成人,但也早过了吃奶的年纪。如此还要用奶娘作甚?少不得带坏了你们。她屋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人?”
桐云明白玉夫人嘴里说的那个“她”是指孙姨娘,她就头低了低:“太太,当初那三个奶娘来,我们也不乐意的。但孙姨娘行事儿,总爱打出老祖母的名头,弄得我们也没办法,因要不接受,就是忤逆犯上,父亲回来知晓了,不问青红皂白,头一个就会责罚我们的。”
庶出小姐有庶出小姐的难处,况她们又没有亲生母亲。玉夫人就深深叹了叹。“我知道你们的苦。你们放心,一会儿我就叫人给孙姨娘捎个口信,叫她来这里见我。她来了,见了你们大哥哥,也必然不敢说什么的。”
桐云三姐妹愕然。
“太太,若是父亲大人也来了,看到大哥哥,还是会生气的。如今虽放出风声说不寻了,任由大哥哥在外头怎样怎样,但这冷不丁地见了,还是会将大哥哥绑走的。”
玉夫人就道:“你们父亲还不敢。我给孙姨娘捎口信儿,你们的父亲不敢来的。他一向怕插手这些。”
玉夫人又问三位小姐可曾吃过饭?如每次,不如再吃一些。
桐云就说吃过了,想带着两个妹妹在寺院四处走走,上上香,拜拜菩萨什么的。
“也好。只是你们务必早去早回。”
玉夫人便又收拾心情继续吃饭。王贵家的又多了一句嘴儿:“夫人,要依奴才说,与其外头念着经,还不如索性搬回去住,也方便治治那狐狸精。如今老太太病了,却也该有个料理的人。”
王贵家的眼睛尖儿,又在史渊送给夫人的茶礼中,发现了一封信。王贵家的不识字儿,遂将这封信递给玉夫人。玉夫人看着史渊亲写的书信,想了想,当着溪墨的面儿也就开启了。
略看了看,玉夫人就对着溪墨:“你父亲果然猜中了你会来找我。罢了,这蟠龙寺我也住够了,如此我却想回家去。”
溪墨一惊,心内却也一喜。
他将秋纹带出史府,一径来了蟠龙寺,便就料定母亲兴许会搬回去,果然如此。实则,桐云三个妹妹来寺里给母亲送礼,也是他暗中吩咐好的。以前,母亲生辰也收礼,但三个妹妹因年纪小,并不亲来。母亲和二姨娘交好,也就不放心她留下的三个女儿。
若三个姑娘因此被孙姨娘带坏了,误了声誉,将来与婚事上龌蹉,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此耽误了,那就让人担忧了。
二姨娘临终前,就将三个女儿嘱托给母亲。母亲只是出钱,但并未亲自照料过。她又信佛,言而有信,亵渎了先人,她心里也不忍的。
因此,这歪打正着的,他和秋纹的事儿撂在一边,当务之急,母亲要处理三个妹妹的事。那史渊在信中,却也委婉曲折地提醒她该回去。老太太病了,这主持大局的人,还是非她不可。
如母亲要回去,溪墨当然欢迎。
这是意外之喜。
但他的行动计划已经定下,却不能更改。
“母亲,这果然极好。如此三个妹妹又有眷顾了。文姨娘儿子已经将她接在了草庐,您回去了,她又可和您作伴了。”
玉夫人就道:“听说她腿儿摔了,严重不严重?”
“一时半会的,还是不能下床,但并非摔裂了筋骨,休养一月还是能走路的。”
“那就好。”
玉夫人提醒儿子:“这个节骨眼儿,我不管你回不回去,秋纹都得留在寺里,只等风声过去。”
“儿子明白。”
“她就在寺院呆着,方才安全。”
秋纹在旁低着头,一直一声不吭。夫人和大爷说话,哪有她插话的份儿?只要大爷好,她怎样都可以的。
“过几天,以前来府里化缘的那个老尼姑又会来蟠龙寺。我的屋子她会接着住。她一人孤单,秋纹不如来陪伴她。”
老尼姑?
溪墨点头:“上回我见过。她说要走,只不知往哪里去,儿子也不敢问。”
“她行踪不定,这个随她。不过,近日她却要蟠龙寺小住。她出家前,也算我一个极好的朋友,因遭际了坎坷,性子难免古怪一些,但我看好秋纹,秋纹如能伺候她,想她必高兴的。”
秋纹的心又是一惊。
她感觉真正筹谋大局的人,不是大爷,而是玉夫人了。
大爷和她,似乎都进了一个套子,而玉夫人就是这个下套的人。虽然她人在寺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什么都知晓,什么都能帷幄。
“秋纹,你可愿意?”玉夫人径直问她了。
“奴婢愿意的。”
她大胆儿看了溪墨一眼。
溪墨与她温言:“你就按夫人说的做吧。”
晌午过后,净心过来问安。玉夫人就告诉她:我要离开了。史府一团糟糕。到底我不能丢下三个姑娘不管。
净心点点头:夫人是极有智慧的。史老爷不管人在那儿,但心里总将夫人您放在头一个。这么些年,我可是看出来了。
这话说的让玉夫人苦笑。
她明白净心不过是奉承,想想又提醒:“过几日,妙圆要来了。我说过的,你待她万万不可比待我差。我不算什么,她才是大贵人,只你不知道。”
净心就笑:“玉夫人,我哪里就待你差了?只要是夫人的朋友,我都当贵客待的。”
净心虽如此说,但为那个孤僻的妙圆师父,委实没有多少好感。妙圆性子古怪,给她甜的她要酸的,给她板凳她要椅子,给她梳子她要篦子。谈不来。且她也不念经,整日将门儿一关,弄得送饭的人只得将盘子放在花坛上。
老实说,听说妙圆又要来,净心心里还有些发怵,不过她还是强撑着道:“只一个,我这里的小尼姑都不能伺候她的。她要来,最好随身带个使唤的人。”
玉夫人就指着秋纹:“这就是伺候妙圆的丫头。”
净心眉儿一皱。她看了看史溪墨,笑了笑:“这样精致的妙人儿,史大爷可舍得?”
溪墨就随了她的话:“舍得。有舍才有得。这个师太该比我懂。”
净心就又笑,这回她看向玉夫人:“夫人,您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玉夫人想了想,摇了摇头:“也没了。”
傍晚时分,玉夫人果然乘坐马车回府。史渊已然知道消息,心内信息,面儿上却是装得镇定。他将秋纹丫头撵出去,就知儿子会爆发烈性子,带了秋纹去投奔夫人。如此折转,玉夫人到底回来了。计谋已成。史渊一高兴,连喝了两碗茶。
那溪墨没有回。
他心里有打算,去燕山追随宁北王一事,还是想告诉秋纹。至少,江城要有一个知道他行踪的人。不是母亲,就是秋纹。想来想去,还是告诉秋纹妥当一些。
总之,几个月后会回来。
这几天,他还想在蟠龙寺小住几日,一面等妙圆师父,一面和秋纹再说些紧要之言。
于秋纹心里,她也没盼望再回到史府。都惹得老爷如此了,她更成了孙姨娘的眼中钉,若回去了,定不知怎样惨呢。
玉夫人看着儿子:“你不回去,等着妙圆也好。”
“儿子听母亲的。”
“等风波过了,你就回来。秋纹呢,府里是不能回的了,只好外头安置,这寺院就很好了。”
溪墨有自己的打算。他看着秋纹,欲言又止。
“母亲,她是一个上进的姑娘,并不能以普通的丫鬟等闲视之。你该相信我,我不会看错老人。”
溪墨将这话说得郑重。
玉夫人就笑了:“你的事儿我只想缓一缓。我看秋纹还稳重,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不放心的,是那三个丫头。”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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