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要使什么手段?”芸豆儿看着孙姨娘狰狞可怖的脸色,心里一惧。
“她们太欺负人了!芸豆儿,她们实在太欺负人了呀!你也都看见了,都听见了,她们就是将我生生地踩在脚底下呀?我还有活路吗?没了!现在,我要干一桩事……”
文姨娘对着芸豆儿的耳朵嘀咕了一番。
芸豆儿吓得脸都白了,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姨娘,芸豆儿也怕呀……芸豆儿不敢去!”
“不去也得去!你可还记得,对我发的誓?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说什么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现在这么快忘了?”
芸豆儿吓得冷汗都淌下了,低着声儿:“奴婢没忘,奴婢也不敢忘。”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奴婢……奴婢……”芸豆儿口中讷讷,半句话说不出来。
“你只管听我的话儿,照我的吩咐去做。”
回到史府,芸豆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流泪。可既然跟了姨娘,也就只能由着她生死了。这孙姨娘是叫芸豆儿去办一件事,叫她去找贼人头子钱小五,告之钱小五明儿晚上,孙姨娘要在一家酒楼里宴请钱小五。
芸豆儿不敢去,进了那贼人窝里,自然是凶多吉少,命都没了,今儿出了这门,明儿就回不来了。
明儿宴请,今儿就要去知会。
芸豆儿一步一回头,实指望孙姨娘能够改了心意。
“别怕,你只是个送信儿的。自古两国相争,并不斩来使的。”
孙姨娘这话也没说错儿。她还觉得高兴,若不是这伙人破了江城,在城里头为非作歹,又哪能有她的好机会儿?
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寻来的。
孙姨娘索性要将史府大闹一番。不不,她是有仇憋在心里,此时非报不可。日后见了史渊,她一应的说辞都想好了:无非是,城中遭劫,当官的,商贾之家,自然是头一个倒霉。老太太罹难了,玉夫人也自尽了,三个丫头也都被贼人抢去了。想史渊不信也难。如此,她就等于给自己报了仇了,以后就守着儿子过逍遥的日子。
芸豆儿前脚走,真正这孙姨娘速度快,赶集集合府内留下来的一干男仆和老弱女仆,悲戚说道:“老太太和夫人不捎上我,我心里也并不敢埋怨。只是,去那蟠龙寺就定是个好的去处?我看倒也未必。只是现时不同往日,我的话她们是不听的。我这左眼皮,横竖跳个不停,想来想去,总觉得要出事儿。若真如此,那可是史府大大的不幸了。”
孙姨娘会演戏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惹得留守在府内的下人都不禁叹息。到底人都有好的一面,孙姨娘纵然干了坏事,但心里到底还想着老太太和夫人,这就难得了。因此,几个上了年纪的反而过来安慰。孙姨娘一面顺势擦了泪,一边得意自己撇清了嫌疑。
话说那芸豆儿就去了钱小五驻扎的张员外家。张员外一家人早溜走了。钱小五住着这深宅大院,一时还迷了路,找不到茅厕在什么地方,他手下的人也闹了不少笑话。有些人是山沟沟里的,没见过夜壶,见了这精致好看的东西,以为是倒酒的,只欲提起来喝,却又闻得不少臊味。钱小五倒是花了一点精力,告诉手下,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钱小五和以前那些贼人还是有些不同,读过书,脑子会思考。什么行为做不得,什么行为可做,什么不能行得太过。他还有一个心思,别人不知道,就是巴望着事情闹大了,朝廷过来招安。这样一来,自己就轻省了,投了降,接受朝廷的封赏,当个小官,也是一样地封妻荫子。钱小五一边打家劫舍,还一边儿做善事。在街边支起免费的粥棚,发放免费的衣物,引得穷苦人纷纷加入他的队伍。
钱小五不胡乱杀人。他看重钱财,更看重人命。
进了这江城后,钱小五前后共杀了五人。这五人是比钱小五还要混账的抢劫杀人犯。钱小五是应了那些穷苦人的要求,挥刀前方,来个瓮中捉鳖。
既想着招安,就不能让城中这些富户嫉恨上了,总有留点和缓的余地。大户人家不知底细的,起先就溜了。被迫留下来的,发现这钱小五为人还颇讲义气,且只要钱财,不取人性命,各自安了心,有的还主动给他送银子。钱小五一概手下。因他知道,收下他们的东西,便就意味着他们的家人也就得了平安,从此不用战战兢兢胡乱瞎想了。
不过,这钱小五因是穷苦人出身,于吃喝上,就不可控制。日日想吃好的。日日想吃不同的饮食。今儿肥猪,明儿大鸭子,后天就是各色精致的小菜,大后天又是味美的海鲜。他贪吃,但不贪色。有些大户人家还拿自家的丫头送来,供钱小五享乐,钱小五一概不收,怎地送来的,还是怎地送回去。
这更惹大户人家感慨。一时就联想起逃走的徐仁村。有人就骂这仁村简直比不上钱小五的一根手指头,他这逃了,以后甭想回来,回来大家伙儿也联合起来将他撵走,再请人去朝廷参上一本,革了他的职位,进了牢狱才好。
各位看官,这仁村却也不像话。上回山贼来了,他就是那么个表现。这回儿依旧当个缩个乌龟,任谁能忍得下去?
不管仁村有多大的后台儿,江城里的穷人,还是那些大户人家,都将仁村视作瘟神一般看待了。这仁村也知事无退路了,躲在乡下也在想着对策,心里又还担心在寺院里的雪雁。仁村的元配,听说仁村跑了后,欲哭无泪,躲在家中,因不知贼人的底细,担心抢劫,竟自上吊死了。
话说这芸豆儿见无退路,也就斗胆儿来到了王家大院的门前。两个身穿黑衣的小罗罗就挡住她的去路,二人手中捏着的明晃晃的刀,的确吓破了芸豆儿的胆。芸豆儿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但总算将孙姨娘嘱咐的事儿说清楚了。
两个罗罗就笑:“且等我们进去。”
芸豆儿惨白着脸道:“二位哥哥,既说完了,那也就走了。”
“不用走,好歹进去走一走。”
这两罗罗的意思是让芸豆儿进去说话。可芸豆儿会错了意思。她以为这“进”便是要遭遇不测,扑通一声就对着他们跪了下来:“好哥哥们,且绕了我。我还要回去给我家主子复命呢。”
两个罗罗就哈哈大笑。
这个当口,门内就走来一个人。
芸豆儿抬头看了一眼。此人身量短小,但双臂又显力气,是个粗犷的人。这人正是钱小五。钱小五见门口跪着一个妙龄女子,以为这又是看守的起了色心,拿着哪家的女子寻乐呢,这是他深恶痛绝的,当下就将手里的酒坛子扔了,大声喝斥:“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两家妇女,不得觊觎!”
罗罗就赶紧解释,说如何如何。
钱小五半信半疑,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芸豆儿,问道:“果然如此?”
“是,大王哥哥。”
芸豆儿知道他们是贼人,只管用那书里的称谓。她的脑袋已经吓成一团浆糊了。钱小五叫她起来说话,但芸豆儿就是爬不起来,她是真的失了心神了。
钱小五便伸手拉她。
这更让芸豆儿害怕。“啊……”她的嘴里还惊叫了一声,“非礼啊,非礼啊……”说完这话,芸豆儿就晕了。
钱小五一愣,随即摸了摸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了想,又细细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芸豆儿,瞧见她还有几分姿色,心念一动,就将她抱起来了,往门里走。
两个罗罗瞪大了眼睛。
那厢,孙姨娘就在史府门前焦急等待。这芸豆儿怎么回事?都黄昏头上了,怎地还不回来?莫非,她真出了事儿了?
她又等了半个时辰,太阳就快落山了。
终于,有两个身穿黑衣的人执着大刀过来了。他们告诉孙姨娘,那芸豆儿被钱大王留下了,不过明天的宴席,大王依旧会赴。
什么?
留下了?
孙姨娘马上明白他们说的什么,遂赶紧从衣袖里掏出一点碎银送给这两个报信的人。“谢谢两位小哥,小哥辛苦了!”
“不辛苦。”
两个罗罗又抬头打量了一眼史府大宅,互相使了个眼色。这里,钱大王还没来过,似乎……明日也可来一来。这样的人家,家底定是一等一的好。
其中一个罗罗就道:“或许,是大娘子的运气来了,你家丫头现在正陪着我家大王,一时被我家大王看上了,你老可不就死现成的老安人?”
这一席话听在孙姨娘心里,却是滋味复杂。没曾想,果然羊落虎口。那贼人看上了芸豆儿,从此芸豆儿就身陷狼窝了。孙姨娘心里一叹。不过,这样一来,她也兜转和贼人攀上了交情,彼此可以来往了。
那么,老夫人,玉夫人,这些人等,她也可对钱小五提要求,将她们一概除了。孙姨娘阴沉着脸,既想哭,却又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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