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中闲转,却还不见人来。庭院春深,屋外偶尔鸟啼,显得屋中格外幽静。大屋的气氛有些幽沉,张牧云的思绪也变得宁静。眼睛里看着屋中陈设,心思却放到琢磨刚才那件怪事上。其时惊心动魄,身不由己,只有到此时心绪安宁时,他才能细细琢磨整件事情。
通过修习领悟“天人五召”的水神之术,张牧云已觉得自己知道如何操控遍布于乾坤天地的水流水气。只是方才那场凶险中,在如此需要法术之时,他却不能随心所欲。意象中漫天飞舞的冰雹风暴没有出现,只盘旋几道清凉微风,轻描淡写,别说斩妖除魔,就算在夏天给人降温都不够。
回想起这事,张牧云嗒然若丧。虽然有时大大咧咧,但作为一个乡村里的小民,他骨子里从来都是谨慎而谦卑。痛定思痛,一想到当时竟然那么傲气地冲上前去试图一个人拯救整座村子的村民,张牧云简直臊得不行。现在回想起这一点,张牧云真觉得当时还不如自己就被妖蛇吃掉。
思绪动荡之时,张牧云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如醉酒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忽然间便在这无人大屋中脱口说出:
“为什么我的术法不灵?为什么好好地就是施展不出来?”
自肺腑的疑问响若洪钟,余音在这间陈设曲折的静谧大屋里回荡不绝。
说起来,他这脱口而出的疑问自然是自肺腑,出于真心。但没想到,此时这句话却惹恼了一人。思绪如脱缰野马的少年根本就没察觉,在这个看似无人的屋子里,暗影之中却还隐藏一人。
这人正是辛绿漪。心怀愤恨不肯罢休的美鱼妖,这时恰施展水族特有的“水无痕”隐身法术,藏在暗陬中偷窥。这时候,若是有人旁观,就会现这位容貌烟媚雅曼、身材婀娜玲珑的不俗美人儿,却十分可笑地猫着腰,几乎有点猥琐地躲在东北角一只黑漆嵌金银片的衣物箱阴影里。
暗藏之时,当看着张牧云随意走动,辛绿漪就在心里紧张地默念:
“五行步……三才步……天罡踽……七星踏……”
当少年思绪混乱快步兜转时,她便有些眼花缭乱,忍不住在心内叫了起来:
“唉呀太快了!这是什么神行术?”
心怀鬼胎,浮想联翩,辛绿漪在一旁窥伺,越看越觉得这少年博大精深。
不过,当听到张牧云满怀悲愤地说出那句疑问时,辛绿漪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刁钻少年!”
辛绿漪十分气恼!
“难道碧奴儿真地就这么不入你的法眼?还要拼得这般作伪!”
辛绿漪也算聪颖,反应颇快。她以为张牧云已看穿她所在,现在便故意演戏给自己看。一念及此,美貌妖女一下子就火苗上撞。一时她也顾不得许多,遽然现身,带着些嘲讽,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声说道:
“唉呀,莫非您真个不知么?”
辛绿漪如在水底吐泡泡般一口气说道:
“术法即为术数,所谓术数术数,术为技法,数为气数,每次施出技法来,要看此时它的运道气数。若是修炼精深气数无穷,自然每击必中;若是空有技法没有气数,那再厉害的法术也是打不出。”
“啊?!”
听得此言,张牧云恰似大热天分开顶阳骨,一瓢冰水浇下,顿时如醍醐灌顶!一愣之下,他便忽然明悟,拍手大笑,也没顾看得清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儿样貌,便转向她所在的方向深施一礼,诚挚谢道:
“多谢这位小仙姑指教大法!多谢多谢!”
张牧云这声道谢自肺腑,不过听在辛绿漪耳中,显然让她更加气苦。在辛绿漪看来,刚才自己随口所说的只不过是一条法门中浅显道理,不想这少年却好似听得无上仙旨神音一般,在她面前如此做作,真是可气可气!这时那张牧云还蒙在鼓里时,却不知自己已把这也算闻名妖界的奇葩明珠气得几乎欲哭!
“没见过这般惫懒之人,呜呜!”
绿漪碧奴心中悲苦,十分幽怨:
“要算起来,他这作假之能,也快赶上仙法修为了吧?真当碧奴是笨蛋么?连他手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女娃儿,都能在眨眼之间将上古洪荒凶兽的遗孽给吓跑,现在却来跟我充愣装傻?”
想到这里,辛绿漪简直义愤填膺了!不过,正当衡山水灵满腔怒火之时,却没想到张牧云也刚施礼完毕,正抬起头来。
“是你?!”
不用说,一看清对面女子是辛绿漪,张牧云顿时脸色大变。
“是我……”
直到见得少年一脸厉色,辛绿漪才猛然清醒过来,想起这少年对自己还颇有心结。于是刚才还苦大仇深,此时顿时转念,立即想起此行原本的计划和目的。想到这些,得天地灵气而成的衡山水灵那满怀气苦和怒火的内心,却转而充盈了屈辱和悲伤。
抬起妙目,见得对面少年一脸的怒气,美妙的鱼妖便叹了口气。在少年虎视眈眈之中,她优雅地抬起了芊芊素手,略一振袖,忽然这轩屋的所有门窗都闭合得密不透风。屋中立时暗了下来,转如夜色降临。
“你想干什么?!”
见一片漆黑,张牧云一时有些惊恐;刚想施展法术防身,想了想去还是暗自去旁边摸了条板凳,操在手中。
不过,黑暗笼罩不过片刻,暗影里辛绿漪又轻盈地一转身,长袖飞舞一圈,屋内四墙早前放置的灯烛霎时点亮。
“不就是喜欢女色么?为求无上仙法,我给你。”
按着先前游往魔骨修蛇老巢之前的想法,素来以冰清玉洁著称的衡山水灵,此时却像着了魔一般,靥飞霞彩,款款地转入到屏风之后去。
到了那人视线不及之处,辛绿漪叹息一声,轻抬素手,慢解罗衫,一会儿便将冰绡纱纨下裹缚的曼妙躯体一时解放,带着难言的羞怯,飞快地耸身投入那只漂着香花的浴盆热汤里。
而从未以娇躯示人,做到这一步已是千难万难,换到往常这时如有男子敢靠近方圆百尺,定要他人头落地,但此时却还要主动将那好色少年诱引。
“想……想看我么……”
语声柔腻,呵气如兰,随着这声仿佛能将人融化的销魂蜜语,那一溜阻隔了梦幻与现实的画版屏风轰然倒塌。
刹那间,便是烛影摇红,一室春光。